《活着也是一种勇气》 第八章 蛇 毒

    没有劳动力的日子很艰辛，举凡重活，如翻田犁地、栽秧打谷、修墙拣瓦都要请人帮忙，一、两次帮个忙也就算了，可天长日久的事谁也没法帮。没有钱酬谢别人，就只有偿还活儿，雨母帮别人做的往往都是手上的灵巧活，做一天半或两天才能顶得上别人一个活，如果是犁田打耙用到耕牛，牛也算半个工活。雨姐除了帮着母亲做农活外，还要负责打猪草、喂猪、煮饭等家务，雨砍柴割草，雨弟放养牲畜。</p>

    偏僻山村从来就不缺柴火，最多的当数马黄溪，一个岭接着一个湾，一个湾连着一个岭，湾里生桐林，岭上长枞木，山间串着杂木林，所以柴火不难找，难的是扛回家，十几里弯曲起伏的山路，一趟柴火雨要歇上好多肩才到家。</p>

    暑假里，气温高、天气热。</p>

    一个下午，雨捎上柴刀来到马黄溪。</p>

    站在岔路口，心里犹豫不决，路坎上林密、柴多、易砍、好搬，却不安全，隐约记得几年前，关关的一个兄弟，就是在那片林子被一条毒蛇咬死的，蛇很大、也很凶，村里人带着土枪去寻时，远远瞧着蛇头有对窝那么大，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开枪了。</p>

    路坎下常年累月砍伐、林稀柴少、扛起来更费劲。</p>

    思来想去，懒惰还是战胜了畏惧，一猫腰钻进昏暗阴凉的树湾，动起手来。</p>

    刚开始还歇手歇脚，砍着砍着便没了警剔，一袋烟功夫，砍了大半捆。</p>

    突然，踩踏中陡感脚背针扎般刺痛，脚本能一缩，下意识一探，只见一截麻麻蛇尾在枝叶中一弹，钻林子里不见了。雨往疼痛处察看，脚背上赫然三四个血齿印，一个念头涌起——被蛇咬了！虽然不敢料定是否有毒，但心中恐惧漫淹，忙往家赶。</p>

    中途，狠下心来在伤口上割了几下，可刀钝加上手软没有见血。</p>

    四、五分钟翻上了山坳，来到可鸟瞰村寨全貌的黄泥土，离家还有五、六分钟的脚程。此时伤脚粘地已感很疼，只好踮着脚跟走一段，左脚跳着走一会。</p>

    回到家，母亲不在，雨单脚跳跃，找了把凳子在堂屋坐下。</p>

    才一会，母亲背着猪草回来了，待走到近前，雨才怯怯地说：“我被蛇咬了。”</p>

    母亲一愣，脸刷的一下白了起来。“你咋个不小心点呢？娃，被哪样蛇咬的？”母亲一边询问，一边快速地放下装着猪草的背兜，冲到灶边找出菜刀，一反手割下了一大撂头发，蹲下身子，把头发分成两缕，使紧捆住伤脚小腿上、下两处；又迅速从碗柜抄出土碗，一刀背下去碎成数片，拣起两块长尖瓷片，放嘴里粘上唾液，快速交换着在雨脚背上扎了十来个窟窿，一下子脚背全是血，母亲一头垂下去，吮吸起来。</p>

    前来看望的邻居多了起来，吸吐之际，母亲哽咽着央求道：“你们晓得哪个会医蛇毒不？”</p>

    “有倒是有好几个，就怕不在家，上向沟、合寨、王家坪都有。”伯父明思量着说。</p>

    “上向沟那个，他丈人佬八十大寿，可能到他丈人家去了。”伯父的二儿子说。</p>

    “合寨那个怕不消哦！他妹夫遭蛇咬了，肯定医他妹夫去了。”二嫂接着道。</p>

    “那就只有王家坪刘毛了，他应该到屋头”伯父明肯定道。</p>

    “求求你们，帮帮忙，做个好事，帮我去请下刘毛，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慢慢来还”</p>

    正在此时，林来了，母亲便央求他去请人，临走时母亲千叮嘱万嘱托：“人命关天啊，无论如何都要把刘毛请来！”</p>

    有人说豇豆滕捆毒气上窜效果好，母亲又扯来一把豇豆滕在小腿上加固了几圈。这样阻、疏一番，个多小对便过去了，不知是血脉不通，还是毒液深浸，小腿下端皮肉已经没了知觉，骨髓隐隐作痛，雨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p>

    对于抢救生命来说，十几里路程是十分漫长的，不知母亲祈祷了多少遍，一次次自语：“那么久了，咋个还没来呀！恳求菩萨显灵，保我娃娃性命！”。</p>

    刘师傅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见面母亲向刘药师哀求道：“刘毛大哥，请您帮帮忙、行行好，救我娃娃一命！”</p>

    刘毛连续几个“一定”，便从包里掏出特制工具、药酒及沿途采来的药草。倒出一杯药酒给雨喝下，自个也灌下一口后便给雨吸毒，受到多次吮吸的脚已相当疼痛，牙齿挨在骨头上好像来回啃嗜。但死亡的恐惧远比疼痛更甚，所以雨没有叫唤。</p>

    数次吮吸后换成了针筒抽吸，直到没有血水后才缚上沿途采摘捣烂的草药。</p>

    母亲到鸡窝里摸出五个鸡蛋煮成荷包蛋，雨勉强吃了几口，便在迷糊中进入了梦乡。</p>

    翌日，刘毛照样子反复疗治几次，雨身体很虚脱，脸没一点血色，睁眼已感吃力。不能喝冷水，不能吃腥辡，勉强咽下些许稀粥，好不容易过了白天。</p>

    晚上，刘毛解下两处捆绑，继续抽吸毒血，抽了才几下，针筒一拔开，一股细血柱喷起一米多高，慌忙中忙把雨上身扶躺下，抬高脚背超过头部，喷洒的血柱才嘎然而止。</p>

    第三天晚上，刘毛对母亲说：“只要今天晚上一过，就没有了性命之忧啦！”在当地有句俗话“蛇咬过三天，性命有神仙。大家都以忐忑心情等待着，母亲更是一步未离。</p>

    深夜，迷迷糊糊中，雨感觉到七、八位长者围着自己而坐，全是慈眉善目的古稀长辈，大家有说有笑，相互之间很和睦，很亲切，依稀在说：“我们来看看你，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伤很快就能好起来！……”</p>

    一个惊醒，雨睁开双眼朝四周一瞅，哪有什么人，就母亲在打盹，可当时场景又太真切了，每个人的音容像貌历历在目，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p>

    治疗的时间里，本来就瘦弱的身子只剩下了皮包骨，为了补身体，母亲好几次托人到县城买肉回来做饼饼肉给雨吃，在蒸板上用菜刀把瘦肉来回剁碎砍细，和上佐料，放在开水里煮滚，在当时来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美味了。</p>

    约摸一个多月后，雨可以下床踮脚移动了，便停了药，等待时日慢慢痊愈，为了感恩，母亲要雨认刘毛为干爹。</p>

    到了烧纸酬谢的日子，在狭长的院坝摆上一张高板凳，板凳上放一盘四四方方的猪肉刀头，刀头两边各摆上三杯酒，一杯酒放一双筷子，酒杯外边是酬金，除此之外就是一打烧纸、一把香了。</p>

    烧纸是必须的，有两层意思：一是祭祀传承药方的祖师，据说不烧纸便好不彻底；二是对药师辛劳救治的酬谢。雨的谢师仪式多了层拜干爹的内容，</p>

    雨在板凳前跪着，刘毛烧起纸、点燃香，口里念念有词。</p>

    尾声之际，母亲示意雨叫了声干爹，刘毛笑呵呵地应着，母亲及时插话要讨好兆头，刘毛忙道：“大病小痛全身去，长命富贵活百岁……”封赏了话，刘毛接过酬金，留下一部分进财，一部分作为干儿子的见面礼，剩下的作为酒钱收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