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我早早起了床,去前院的水台边洗漱时,二楼上殷红的房间还没有动静。因为还有些杂物放在保全室里,自己想悄无声息地拿走,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朝厂里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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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上班时间,生活区静悄悄的,我跨过马路,进了厂区,走在绿意盎然的梧桐树下,听着耳边单调的机器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我穿过大车间,来到保全室门前,打开了门上的暗锁,当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止不住环顾了一下屋里,最后落在了那张土沙发上,竟有了一丝留恋的感觉,莞尔好一会,才关门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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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一个小纸箱,来到车间前面的配电间,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一位值班的师傅抬起了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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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出什么事了?”他以为我是找他去维修机器的,拎着身边的电工包,慵懒地站起了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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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我是来找夏班长的。”我看他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有点羞涩地忙着解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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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班才来,现在还太早了。”值班师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有点疑惑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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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是来报到的,総ōu rén换帷!蔽曳畔铝耸掷锏闹絰iāng z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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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你坐吧,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呢。”值班师傅给我拉了条长凳,让我坐在了墙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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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点钟刚过,夏班长就来了,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听说以前是海军潜艇上的轮机兵,转业来到我们纱厂,技术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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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吴师傅的公子吧?在保全的时候是鲁豫的徒弟,童主任都告诉我了,欢迎你到我们电工班来。”夏班长人很友善,微笑着招呼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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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是来给您当徒弟的。”知道了夏班长与父亲熟悉,我心里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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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给我当徒弟了,我给你找了一位师傅。”夏班长正说着话,一位头发花白,长得白白净净的老师傅走了进来,夏班长一把拉住了他,“刘师傅,正好今天你上早班,这就是我给你说过得那个小吴,我们生活区原来电工老吴师傅的孩子,今天过来报道,就给你当徒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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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傅慈眉善目,望着我点了点头:“好的,就跟着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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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傅说话有一股软软的南方腔,不似我们这里人说话那么硬,我赶紧走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刘师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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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阳光从车间屋顶的天窗倾泻下来,把一个硕大的车间照得明亮而温馨,我跟着新认的老刘师傅,在车间里四处巡视,屁股后面颠着一只崭新的牛皮电工包,上面插满了新领得板子,老虎钳,电笔,螺丝刀,手里还拿着一个万用表,不时就会碰到几位小挡车工们**辣的目光,让我在羞涩和紧张的同时,有了一种虚荣的满足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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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好,当电工啦?”我走过一排并条机的时候,那位自己认识的大额头姑娘,亲热地同我打着招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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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电工班。”我瞥了一眼她还没有变过来的红润脸庞,赶紧走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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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肖美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啦。”我听到身后有人嬉笑着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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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上他啦,怎们样?你不喜欢啊?”这个叫肖美花的大额头姑娘到是个爽快人,不遮不掩地直接承认道。女孩子的相互打闹声,让刘师傅听见了,他打趣地瞅了我一眼,我的脸顿时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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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我跟着刘师傅,基本上搞清楚了车间电工的工作流程,因为必须保证24小时的电力gòng yīng,车间电工班与保全班的作息时间不同,是与挡车工一样的“四班三运转”。一个班有两位师傅,如果有学徒工,就跟着自己的师傅值班。我们除了要保障整个车间的供电外,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到车间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和安全隐患。因为车间所有机器都是24小时不停运转,一旦坏了没了动力,挡车工们就会马上来配电间找我们,当班电工需要判断电路故障,及时修理好。如果是电机烧了,就要拆下来,换上备用电机,烧了的送到机电车间去修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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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傅是六十年代从江南支援过来的老技工,为人谦和,技术很过硬,与爹也比较熟识,待我非常和气。只是我总喊他“刘师傅”,而不是像队鲁豫那样,直接称作“师傅”,因为在我心中,“师傅”已经成了自己对鲁豫的专门称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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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当班的除了刘师傅外,还有一位万师傅,万师傅也带了一位姓王的徒弟,小王师兄家住在县城,看样子有些背景,说话的口气挺大的。下班后我们四人去浴室洗完澡,刘师傅和万师傅就回家去了。小王师兄问我想不想看diàn yǐng,他说今天厂里的diàn yǐng院有新片子。自打师傅离开了保全班,我就失去了读书的来源,正为晚上怎样打发时间犯愁,小王师兄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我的赞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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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人出了厂门,来到了生活区,在厂diàn yǐng院门口,我掏出钱想着去购票窗口买票,却被小王师兄一把拉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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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去?”他紧攥着我的手,不屑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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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票,我请你看diàn yǐng。”我不解地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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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什么票,走——”小王师兄拉着我,直接上了台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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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的票。”门口检票的瘦子伸手来拦我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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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见吗,电工班的。”小王师兄不满地瞟了瘦子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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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电工班的,我是问他要票的。”瘦子指着我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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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电工班的。”小王师兄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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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看diàn yǐng没问题,但是外人来了必须买票。”瘦子的嗓门也提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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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我还是买票吧。”看见两人呛了起来,我忙息事宁人地解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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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你就坐在这里等着,一会有人请你进去看diàn yǐng。”小王师兄一把将我按在了门旁的长凳上,又声色严厉地补充道,“千万别走,千万别买票,我去去就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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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师兄一转脸走了,我万分尴尬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概过了不到十分钟,diàn yǐng院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哄闹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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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diàn yǐng刚放,怎么停电了。”diàn yǐng院的值班主任跑了出来,看见瘦子急忙喊道,“快去打diàn huà给厂里,看看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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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大伙闹哄哄的时候,小王师兄又回来了,他朝我惬意地眨了眨眼睛,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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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小王老弟,误会,误会。”值班主任匆匆来到我们身边,看见小王师兄一脸热情地邀请到,“这位是小吴吧,别的不多说了,两位赶紧进去看diàn yǐng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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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师兄没有回答,站起身来,矜持地望了瘦子一眼,检票的瘦子一脸恼怒,又无可奈何地把脸调到了一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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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进去看diàn yǐng。”小王师兄对我摆了下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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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diàn yǐng不错,陈佩斯爷俩太逗了,还有刘晓庆……”主人一边在前面给我们带路,一边热情地絮叨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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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主任的亲自引导下,走进了黑乎乎的diàn yǐng院,找了旁边的两个空位子刚坐下,头顶的灯一下子亮了。一阵电铃响起,放映孔里忽地射出了一道白光,放映开始了,头顶的灯又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