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风格外冷冽,一次次卷着晶莹的雪花拍打着古老的宫墙。
今夜的大盛宫与以往格外不同。大夏立朝220年来从未有过,这片象征人族不朽辉煌的庞大宫殿群,第一次在入夜之后任被火光照耀犹如白昼,高墙倒塌的轰鸣,兵铁撞击的刺耳,兵士的喊杀声,宫人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似乎要撕破层层夜空传去更远的天际。
相比与蔓延在整座宫殿外围的混乱,承天殿前的百人黑甲队伍显得格外井然有序,他们横列站成三排,制氏的黑铁长枪整齐的出枪直刺,所有的枪头都包裹在一抹幽光中,枪头刺入空气里竟擦出一片火花。
第二排士兵则迅速从前面的间隙中踏步到枪头的位置,以同样的动作直刺,接着是第三排,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替换迅速,有条不紊的轮换,蓄力,出枪,如果不是长枪刺出后反馈回来的巨大力量和隆隆的轰鸣声,场面看起来就像在校场训练。
“王爷!御龙大阵强横,麾下能打出兵劲的高手全在这了,不如等攻城器械”
“不用!”
短短两个字让谷元兴接下去的话戛然而止,他太畏惧面前这位威名远播的青年,镇北王林墨,百骑破蛮庭的威名如今在整个大夏无人可出其右,这也是他深受圣恩官至镇抚却毫不犹豫倒戈想当从龙之臣的原因之一。
可他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镇北王在做什么,在兵力只是稍微占优的情况下,将麾下仅有的百名修士高手全调来破这太祖亲布的御龙阵。那前宫在交战的部队没有修士坐镇难道不怕被禁军反扑么?
想着他就不禁偷偷打量青年,这身高也不过七尺而已,并不像坊间传说那般膀大腰圆走起路来有拔山倒树之势,这身行样貌倒是更像那些玉树临风的富家公子一般。
只是脸上棱角分明,眉边浅浅的刀疤让他显得格外老成,但任不失俊秀,只是这时眉头紧锁,双眼紧盯着承天殿内,表情看起来多了些狰狞。
“还是年轻了些,龙椅面前着急了吧!”谷元兴转头看着前面的枪阵,声音轻的自己都听不到“也好!总比那些人老成精的好伺候”想着日后的位极人臣谷元兴又不禁兴奋起来。
正要开口阿谀几句,忽的狂风大作,一股巨力将他从上至下直接压得伏身在地,竟连口也开不了
此时殿前的广场上被巨力压得或蹲或趴下的人已经不下二十,单薄的军阵却依旧没有丝毫混乱,能行走如常的甲士立刻补上了前排出枪破阵的队列。
手执令旗的郎官转头看向林墨道:“大哥!灵力外泄,秋山的截灵阵成了,再过”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林墨腾空而起,全身迅速包裹在淡紫色灵气中,劲直撞进大阵。
“大哥!!”他高呼一声丢下令旗右手一探抓住立在身侧的黝黑铁枪全力刺入大阵“所有人全力轰击!立刻!”
随着他一声令下,还能站立的数十名兵士不再轮换而是全部举枪前刺“杀!!”吼声整齐划一,枪头的一抹黑色渐渐散发开来,阵阵黑气向枪杆蔓延
枪阵刺入的前方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无形无色,之前回应他们的无形力量显现出本来的样貌,土褐色的气流在前方狂暴的不停歇的刮向军阵。
士兵的黑甲在庞大的风压下一片片剥落,但蔓延在枪杆上的黑色气流立刻裹挟向甲士周身,迅速的填补了甲衣破裂的缺口。
“杀!!”喊声再次响起,军阵集体向前迈出一步再次出枪,气流的狂暴更盛,几名兵士嘴角开始溢血却任然顽强的伸手直刺,坚定的踏前一步。
林墨现在的感觉很差!这片黄褐色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体内的灵力正在急速消耗,心里的焦躁比之前更盛,狂暴的气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已经抬起的右脚微微颤颤却怎么也踏不下去。
“再十步!”他吃力的开口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先专注眼前的去路。
耳边传来熟悉的喊杀声,面前的阻力忽的变得轻松许多,借着这股轻松他连续向前冲过七步,承天殿的大匾已经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林墨的嘴角弯起,他听到声音中那些他最为信任的同袍,知道他们会拼尽全力帮助自己。一时间意气风发,周身紫气大盛,抬手长枪直刺,伴随着尖锐的龙鸣声,林墨的身影直接冲出了大阵一步跨入承天殿。
转身手腕一抬,令箭向殿外高空激射而出,绽放出带着刺耳轰鸣的大红烟火,轰鸣声三长一短,这是给外面的枪阵发出的撤离命令。
做完这些林墨便急急忙忙冲入大殿,眉眼左右扫过便知道这里空无一人。“啊媛!!”喊声在殿中回荡,却没有回应。
他心里更加焦躁,旋即向殿后跑去,一路喊着啊媛。尽管已经融进气劲,喊声大范围的扩散开,回应他的依旧是风雪中空无一人的亭台楼阁,似乎后宫已经变成一座鬼城,连一个宫婢或侍从都看不见。
“摘星台!”林墨一跃而起,踏着高高的宫墙冲向宫殿的北方,他想起皇宫如今或许唯一安全的地方——比大夏皇宫更早耸立在这片大地上,传说是上古仙人法器的高塔,太祖得道位列丹境的大夏禁地,摘星台。
摘星台,这座古老的没有人知晓是何时建造的九层高塔,灰黑的瓦片上各种形状粗大的断纹,飞檐上的吊铃布满了红褐色的铜锈,塔身微微有些倾斜,积雪时不时的从高处滑落,发出踏踏的响声,看起来随时会被更大一点的落雪压垮。
塔的周围全是冻结的冰面,这里神奇之处是即使春夏,冰面也不会融化一分一毫,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高塔的入口处,几十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围绕着一群人,其中最大的炭火映照在一名脸色阴沉的青年脸上,更显得他唇红面白。
他身着黑色长袍,金线绣的巨龙在长袍上张牙舞爪活灵活现,宽大的袖口领口出可以看到朱红色丝织里衣,无论是腰间苍绿如翠的龙形佩或者高叉在素冠上的jí pǐn灵石磨制出的璀璨簪子,都显示了青年至高无上的尊贵。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黑袍青年从思考中被惊动,他的视线转向了身边一名老者。
“陛下!御龙阵只是有人闯过,却并未破去,请陛下放心!”老者感觉到青年的目光,认真端详了手中的玉制阵盘,尽力以平和的口吻回答青年,只是声音有些尖细,和满是皱纹的老脸有些格格不入。
说罢他还抬手将手中阵盘伸向青年方向好让青年也看看。
“是他要来了”黑袍青年开口“刘公公,影卫可能抵挡几刻?亭候援军几时能到?”青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他看看有一片裂纹的阵盘又开口“为何阵盘如此失色?先前不是翠绿?”
老者皱起眉头“或是截灵阵,斩断了御龙的灵力供给陛下放心!老奴等誓死也会保陛下等到勤王大军”说话间老者微微伏低身行,低头的刹那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青年身后的女子,心里暗骂一声“祸国妖女!”
“云鉴,你可后悔?”女子忽的开口,黑袍青年闻声看过来,女子肤如凝脂,星眸皓齿,浅笑如花,素白的毛裘虽然遮盖了原本的婀娜,却显得分外娇小,让人忍不住怜爱。
皇帝一时竟愣了一下,很快又想起女子问话中的意思,有些恼火“啊媛!朕我从来没有怕过他,我一直都以为你高兴”他说的有些急,有些没有头绪,但她听得懂。
“你别这样想!我是说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成这样”,女子打断皇帝,指指周围“并不是觉得你不如他。”
皇帝也看看周围,火盆零星,平常簇拥这他的护卫妃子一个也不见,只有几个老仆静立在旁,忽的有些怅然萦绕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女子,坚定的点点头“朕不后悔!”
“我去和他说!”她也朝皇帝点点头,转身劲直向人群外迈步走去。
皇帝抬腿就要跟上,却始终迈不开步子,他终究还是怕林墨的!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尽然开始怕他?
想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又黯淡几分,看着越过他离开的背影,又鼓起勇气大声道“影卫听令!保护好唐娘子!”
“云鉴!”女子回头对皇帝摇摇头“他也不会伤我!”
也不会么!他沉默片刻,看着面前这倔强的脸,是啊!她从小就说一不二!
“你小心些!”说完皇帝又向老者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去。
“放心!”女子一笑,再次迈步而去。皇帝注视看着女子一步步向前,他有些恍惚,他似乎又回到那年。
想起那年站在原地的自己,他又站在原地了么?她又不回来了么?他匆匆伸出手,就要开口跟去,但刚一抬脚就被老者挡在原地。
“陛下!您不能出摘星台!”老者的语气很重,他几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主子说过话,但这个女人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老者对女子很是愤恨,但他很快反应自己有些僭越,身形又再次俯下,只是脚步死死的钉在皇帝身前。
皇帝没有再抬脚,也没有出声回应老者,他平复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周围安静的只有炭火轻微的细响。
雪又大了!刮得他看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