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汾水地界,远远便能看到水位暴涨的汾河浪花翻涌,百里宽的大河狰狞如一尾张牙舞爪的恶龙,咆哮声滚滚如雷霆。现在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河岸界限,满出的河水淹没土地形成大片沼泽。淤泥里横七竖八堆放着些残垣断壁,依稀能见到在上游水洼中有一片绵延庄园尚存,被一片清光弥漫的阵法庇护,在大雨与浪花中摇摇欲坠。
高震惨叫一声,胯下烟云豹如神箭朝庄园奔去,后人紧随。
烟云豹与木柴踏水而行,众人很快来到唯一幸存的如孤岛一般的庄园前,说是庄园,但在裴棠看来,这片建筑的宏伟宽大已经不下于凡间一座小城了。
庄前有个十二尺高的四柱牌坊,正中间有两个大字,高府。石制牌坊散着清光,明显也是防御阵法的一部分。
此时高家已经得到消息,有一队人在门前等候。
高震跳下坐骑,哑着嗓音,“叔父,留弟,我回来了,宗门派人来了。”
高家家主三弟高仪礼是个中年人,泰和一境修为,两鬓微白,儒生穿着,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举止也是彬彬有礼。他打开阵法,请一行人进来。
高府内五步一亭,十步一楼,倒是极为华贵,不过往来子弟仆役皆是神色慌张焦急,一行人自然是没了观景的雅兴。时间紧急,来不及寒暄,众人步履匆匆,被领着来到正厅。此时高家家主高仪仁与其二弟高仪信外出疏水驱妖,肖稚萤作为领队与高仪礼径直上主位就坐,余者分作客位。
两位主事人开始交涉,商量对策。
这边秦桧紧挨着裴棠坐下,以他泰和境的修为对上仅仅才练气周天境的裴棠,居然拱拱手,笑眯眯道:“裴师弟入门一年便有了如此修持,可真是难得。”
玉景不明所以,应付道:“师兄过奖了,我又哪里比得上您呢。”
“师弟你与肖师姐同出一国,可谓有缘,但不知你是如何与我薛师妹相识的?”
裴棠暗自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这个,答道:“禀师兄,我在青枫浦氓阴谷任职,恰巧薛长老的白玉刀尾鱼在氓阴谷安了窝,薛师姐每月都会送来一些鱼饵食,因此相熟。”
秦桧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那师弟可得小心了,这白玉刀尾鱼乃是我薛爷爷心爱之物,珍贵异常,一条都不可伤损。”
裴棠肚子都要笑痛了,这秦桧的做作示威之姿态在他看来与稚子孩童无疑,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足,“师兄放心,定然让您满意。”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满意的点点头。
太岁离的近,听得一清二楚,嘴角憋着笑。
这会肖稚萤轻咳一声,与众人言明了情况。由于宗门已经带来了大量的物资,所以现在躲避在高家庄园的汾水南岸六千低阶修士以及无法修炼的凡人的果腹问题已经解决。现在主要难题还有三个。
一是这座庇护阵法已经有多处出现了破绽,亟需修补。身为符甲秦夔的后人,秦桧立马表示自己可以尽绵薄之力。
二是急需疏水垒坝,高家这边水修土修都已经去了,在场的并无土修,水行修士偏多,肖稚萤本人,裴棠,洛灵雎都是。
最后最重要的便是驱妖了。高家三天前呈秉宗门的情报有误,这次汾水破堤,除却言明的青蟹、黑鳅二妖之外,还有一头不知来历的蛟尾银鲟。
青蟹鲤鱼二妖一直居于汾水下游,皆是两百年道行,相当于人族泰和二花修为,血脉平常,虽然实力不高,但在汾水中,借着雨势也颇难应付。尤其是这二妖一见颓势便立马御水而逃,待高家松懈便又卷土重来,这让高家极为头疼。
而水妖名号里只要带有蛟龙二字那便是极难对付,天生便有控水布雨的本领。这蛟尾银鲟也是如此,虽然体内青蛟血脉稀薄,但在这汾水里也足以压的高家无力反击了,连这妖孽什么来路修为都还没有摸清。
一听到驱妖,萧断鸿与薛小雅跃跃欲试。
至于高家这边,包括请来的援手与汾水沿岸修士,共计练气神符境以上的修士有六十二人,泰和一花的有十一个,二花境的只有三个。家主高仪仁修为最高,驻足泰和二花多年,又手持洞庭赐下的中品灵宝分水刺,领着十位泰和境修士在四处追查三头水妖的下落。老二高仪信带着诸多练气修士在巩固堤坝,境界太低微的都留守在庄子里。
肖稚萤很快做了安排,秦桧与洪太岁留在高家,巩固阵法与分发粮食,其余人全部外出。裴棠与洛灵雎境界低微,便负责辅助高家修士疏水,肖萧薛三人战力不俗,协助高家家主逐妖。
裴棠心中一乐,面不改色。
众人雷厉风行,各自散开。
苍茫江面被暴雨覆盖,远处看不真切,裴棠与灵雎被一位高家子弟领着前往众人垒坝之地。
来到汾水岸边,此时自有接到传讯的人前来接引,可看到两人的修为后又不禁大失所望。不过这两人来自上宗,他们倒也不敢怠慢,引荐给高家二号人物高仪信后便忙自己的活去了。
这边足有小百号人,个个都有些狼狈,施展法术在收水垒土,成效甚微,好不容易垒起的土墙石墙在一朵浪花下又被冲散了。
高仪信是个似山熊一般身躯高大的汉子,持一柄巨大的铁尺在地上劈出一道道沟壑。见到两个年轻娃娃过来,心中有些不喜,手上动作不停,“多谢上宗前来相助,二位自便吧,就在岸边即可,千万莫要被浪打进江了去。”
这是被人看轻了啊。
裴棠望了望洛灵雎,只见这姑娘脸色并无不快,拿出了一个玉质长颈瓶,准备施展法术。他想了想,便取出了广寒剑,准备用以加深沟壑,护持土坝。
洛灵雎的法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白皙修长的双手捏出一个个印诀,口中念着法咒,玉净瓶中随之冒出青色烟气,缠绕在众人身边,大家只感觉身上的疲惫散去了不少,而且灵力恢复的速度也有所提升,不禁喜形于色,就连泰和二境的高仪信也刮目相看。
裴棠摸了摸下巴,可不能让小姑娘比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裴棠身边三位土修趁着风停迅速的于岸边积石成墙,一座两丈高的石坝刚刚成形,便有一阵狂风卷集着水浪扑来。一个年迈一些的灰袍修士须发皆张,哑声道:“一定要挡住这波风浪!”
年轻人一个跃身来到石坝前面,右手紧握着长剑,死死盯着高达四丈的巨大浪潮。正在赶过来的高仪信大叫,“快闪开!”。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劈砍水浪,哪里不知道其威力,这绝对不是一个区区周天境的小修士可以硬抗的,要是上宗的弟子折损在这里,他与高家绝对承受不起。
裴棠不作理会,他纵身入江,踏水而行,立于水墙之下,做出了一个古怪的起手式,持广寒从下而上撩起,弥漫的水灵气于漫天雨水立即被拉扯过来,浪花前扑的势头也被这股剑势所影响,稍有片刻阻滞。习剑两年的年轻剑客又持剑下斜刺,转而平挥,四丈高的浪潮在险险碰到石坝后又被剑势导回,此时巨浪好似系在剑尖的布幔,随着长剑而舞动。
而岸边观望的诸位神情呆滞,高仪信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浪潮翻卷起伏,早已没了原来的破竹之势,随着年轻人的一招斜挑,四尺水墙倒卷而回,跌落在了江面,轰然作响,岸边响起一阵欢呼。
裴棠立马望向洛灵雎,可人家姑娘还是那副平淡模样。年轻人暗自叹了一口气,一跃上岸,看向刚才垒石的那三位土修,笑道:“诸位愣着干什么,加固啊。”
“哦哦。”
随着三人施展术法,地上的泥水纷纷附着到石墙之上,愈发厚实。
见高仪信朝自己笑了笑,裴棠也还以大白牙,还没等笑容收敛,年轻人便突兀的开始咳嗽。刚才施展的剑招是裴棠自己从《天意四象》同修行界诸多剑技融合而领悟出的,名:雨化春风。此式主重剑势,防御招,就刚才那一下看来,还不错,就是太耗费气血心神了。
才喘了两口气,便有一股清凉之意从胸口升起,吐纳不畅之意立马好了许多。抬头一看,正是洛姑娘送了一道灵气过来,裴棠立马做出了一个比先前秦桧还要恶心的笑容,奈何灵雎转身就走,不作理会。
两个上宗来的小娃娃没有负了洞庭的名头,也给了岸边诸人信心,一时间压抑的氛围好了许多,不时还有几个年轻人询问裴洛洞庭之景。
有灵雎在,众人无需休息,土坝石坝越垒越高,江水不在满出,而坝外的积水也被诸多沟壑疏导散开,形式缓和了许多。不过随着高仪信腰间的木铃铛急促的响了几声,他刚刚才舒展开的大黑脸有拧成了一块。
“家里被青蟹妖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