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景纪》 第三十三章 汾水别苑

    随着青蟹黑鳅带着百千小喽喽离开乌云，裴棠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那股子直冲天灵盖的妖腥气实在难闻。再掠空一千里，乌云也骤然缩小，化作一道黑烟被蛟尾银鲟吞入口中。

    一人一妖随之落水。

    巨大的鲟身与粗长的蛟尾将水底搅弄的暗潮翻涌，一个摆动便窜出了六十余里，竟比驾云还要迅速。裴棠身处一个避水罩里，好奇打量着水底的一切，毕竟不是谁都能看到百丈之下汾水之底的风光。不过遗憾的是，这个避水罩不仅能避水，也能隔绝传讯。

    仔细看看水流，鲟妖竟是逆河而上！

    裴棠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个看上去凶煞无比的大块头的智慧了，先示敌以弱，让高家与洞庭认为这次水灾不过两头小妖兴风作浪，自己藏在幕后；待到摸清洞庭援兵的实力后再诱敌而出，将高家力量分化，使得黑鳅有机会偷袭，要不是自己巩固了阵法，也许这头水妖已经拿到了三滴太玄重水了。得到好处后又挟自己为质，让高家与宗门投鼠忌器，最后连逃脱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谁能想到这妖孽在裹云沿水两千里后会逆流而上呢。

    “您真了不起。”

    裴棠由衷发出了自己的赞叹。

    “哈，小娃娃，本座从烂泥里走到今天靠的便是谨慎二字，到你们人族地界捞好处，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没有妖力增幅，这水妖的声音便好听多了，也不知道这些个妖怪怎么想的，非要把自己装成盗匪一样粗鲁便好了吗？

    “小子受教，这次您涉险过来取这太玄重水，又要了八百斤精铁铜髓，是要炼制一杆趁手兵器吧？小小汾水还不值得您大动干戈，现在是溯游而上，您难道来自衔珠江？”

    蛟尾银鲟前行的势头一滞，答曰：“你不仅有胆识，还很聪明，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您且放心，小子回去后什么也不会说。”

    鲟妖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功夫，水妖的速度突然加快，裴棠在心里默算着，此时应该过了高家了，就算宗门长老赶来，也会顺着汾水追下去，无法抓住这头妖孽了。

    裴棠还是那副悠然样子，夜晚的水底自然漆黑一片，以裴棠的目力也看不清十丈之外的水域里。不过终究造化非凡，不久后，许多水藻奇花玉贝开始散发荧光，随处可见的卵石成了夜明珠，灯笼鱼成群游曳，此时的水底变得五光十色。

    在光怪陆离的水底行了四五个时辰，鲟妖终于慢了下来，此地极为宽广，水流平缓，只看底下一片青草，似乎来到了草原。

    裴棠落在地上，耳畔传来蛟尾银鲟的声音，“现在把太玄重水与精铁铜髓放出来吧。”

    裴棠依言行事。

    八百斤精铁铜髓落在这辽阔的水底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见十几块硕大的铁块平静的躺在水底，至于装有太玄重水的琉璃瓶已经被鲟妖远远扔开，一滴翻腾的墨汁被他再三检查后吞入了腹中。

    水妖来到十几个铁块前，蛟尾如大蟒一般缠上铁块，“吱吱~”，铁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古怪声音，鲟妖在水底的力道是何等的强大，但也足足用来一个时辰才将这八百斤精铁铜髓碾成碎块。

    鲟妖小心控制着流水将碎块拨弄开，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四颗霆珠与一道留影符，那枚留影符在瞬间化作飞灰，霆珠被深埋在水底。鲟妖猛张口，一股庞大的吸力传来，水底的精铁铜髓碎块被全部吸了进去。

    处理好了太玄重水与精铁铜髓，蛟尾银鲟硕大的眼珠盯向了裴棠。

    年轻人恍若被毒蛇咬了一口，“妖王要怎么处置小子呢？”

    “你对阵法好像很精通？”

    “您是何意？”

    “要是本座洞府也有一个防御阵就好了，你说呢？”

    裴棠摸了摸下巴，“小子倒是愿意尽些绵薄之力，但是恐怕实力太过低微，帮不了您大忙，尤其您许诺三天之内放我回去，您不会食言吧。”

    鲟妖大笑：“你动作快些，应该没问题。”

    蛟尾银鲟一个摆尾，巨大的身子瞬间窜出，瞬间便消失在这片河域。

    水底的五光十色逐渐暗淡，裴棠猜测天应该快亮了，游了整整一夜，他也不知现在自己身处何方，恐怕汾水尽头也快要到了吧。听秋老无意中说起过，九江郡内每条大江大河之首皆有洞庭传承弟子戍卫修行，但汾水尽头乃是衔珠江，已经不再隶属九江郡，也不知这里有没有同门。

    在一处水流极为湍急的水域，鲟妖突然停下身形，缓缓游到水底的一处礁石堆。借着有些微弱的光芒，裴棠可以看到蛟尾银鲟正在往外搬运石头，片刻功夫，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鲟妖带着裴棠游了进去，身后的巨石在水妖控制之下又重新将洞口覆盖，一妖一人在幽暗逼仄的水道里游行。

    大概又过了两个时辰，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一个广袤天地出现在裴棠眼前，他自被虏后第一次变了脸色，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这是一个怎样瑰丽的洞府？

    五彩流髓作穹顶，太乙秘金作地砖，雕龙白玉为柱，万载青空为栋，赤霞水晶为壁，一座恢弘明亮的煌煌宫殿将这方水下洞天映照的恍若仙境，更别提宫殿内亭台水榭，桌椅壁画，无一不珍。

    宫殿前有一座十二柱牌坊，左右铭刻浮游金字，上联曰：惟德动天，龙之为灵昭昭也；下联曰：其功在水，神之格思洋洋平。顶悬四字铁画银钩：汾水别苑。

    裴棠眨巴眨巴眼，这明显是一座龙王行宫，他望向身旁水妖，“这是您的洞府？”

    蛟尾银鲟哈哈大笑，“本座哪有那个实力与福源开辟如此洞府，古人所留罢了。”

    水妖一个转身，妖气弥漫，百丈身躯化作一位九尺锦衣大汉，浓眉豹眼，不怒自威。这倒不是境界变化，只是障眼法罢了，随着身躯变小，力量也变小了，不似真龙，大小由心，即便变化到一寸，一尾也可抽碎大岳。

    龙王行宫自有古之大阵庇护，但鲟妖乃是后来者，自然没那个手法解阵，更无法破阵，不过他却带着裴棠来到一处地乳石山后。这样的地乳石山宫殿周围足有二十七座，想必在古时，便这二十七座地乳石山一直源源不断的为这处行宫主人tí gòng灵力吧。

    裴棠眼前这座石山呈现灰黑色，一点也不像古籍记载的那般“汇祥云，聚霞光，色似牛乳。”，这座高达三十六丈的罕见地乳石山已经死了，山脚下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里面长满了绿幽幽的水草。

    鲟妖瓮声道：“当年本座尚是一条鲟鱼，就是这个小洞口才让本座走到了今天，进来吧。”

    裴棠极为兴奋，跟着鲟妖游了进去，片刻的黑暗后，一人一妖便出现在了宫殿内部。

    殿内无水，灵气丰裕，年轻人打量着处处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宫殿摆件，不由惋惜起来。大殿中央的化龙池内只余一滩寻常清水，身侧这尊镂空九螭寒炉恐怕连一把凡火也能将其烧烂吧，这白玉柱盘龙口中衔的破石头是什么，难不成是鲛泪珠？最可惜不过这幅《应龙展翼图》，道纹溃散，空余几根线条。岁月啊，宫殿内的一切都随着岁月流淌而散失了神性与灵慧，只是空有迷人色泽罢了。

    叹息过后又禁不住赞叹起身边水妖的运气来，片刻功夫裴棠便看清了宫殿内的禁制变化。这座洞府阵法分作两个部分，由外围二十七座地乳石山而组成的聚灵阵与宫殿本身的防御禁制组成，环环相扣。但随着随着地乳石山的死亡老化，聚灵阵的溃散引起了宫殿禁制的紊乱，这才留下了一个从地乳石山可以直接进入宫殿内部的隐秘洞口，不然即便是这座依地势水势而建的防御禁制只剩下一成的威力，也足以抵挡住九江郡内的任何一人了。

    纵使这大殿内的一切都化为腐朽，但遗留下的龙气也是极为宝贵的财富了，只看这水妖从一寻常鲟鱼生出蛟尾便知。

    “此处行宫牌坊达十二柱，楹色黝，地砖显云纹，依建制来看其主人应是龙族王室，但别苑内不建水晶塔，便不是海龙王室所有。陆龙神中由此资格的便只有四渎龙王血裔，妖王以鱼身得蛟尾应当也与四渎沾亲，敢问妖王讳，传承的又是哪一支血脉？”

    裴棠此时脸色郑重，第一次将鲟妖放在心上。

    锦衣大汉脸变得僵硬，沉默了好久，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小娃娃了，此等上古辛密哪是一般人可以知晓的？自己也是得了传承之后才略知一二，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一口道出，也不知将其掳来是对是错。

    “本王常熙，秉四渎龙王济水河神潘家血脉。”

    裴棠行古礼，“原来如此，有礼。”

    常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裴棠转而道：“妖王带我过来是为了这处行宫的防御禁制吧？”

    妖王终究是妖王，此刻脸庞已经恢复古井无波，点了点头，“不错，你可有办法。”

    “要是这阵法是完整的，小子自然不会自取其辱，不过现在阵法不足全盛时期的半成，倒可以一试。”

    常熙心中一喜，要是这处龙宫能恢复禁制，那么他坐上衔珠江之主的又多了一份把握，脸上还是很平淡，“你有几成把握？”

    裴棠一笑，“八成，但我还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