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天地间一片茫茫的迷蒙。
大风呼啸着,撕扯着。项南感觉五脏六腑阵阵冰寒的刺痛,他知道,这一天终是来了。
一枚古玉,晶莹通透,状若游鱼,似月牙,用细细的红线系着,被交到了项南的手上。
他神色莫名,看着手中的古玉,看向了这冰雪覆盖的天地,看向眼前静默的少女以及她身边的白袍少年。
牛婉婷,一个很普通,说不出美与不美的名字。
莫殇,九天峰剑宗新一代领军人物,身负灵品血脉,修为深不可测。另有传闻,他的大哥乃是雪域霸主--冰宫之主的首徒,身份显赫异常。
于项南而言,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九天峰招收新弟子的负责人。
项南沉默,许久。
一声轻叹,道不尽他心中的繁杂,他看着少女:“你真的要走?”
少女很娴静,挽了挽被风雪吹乱的发丝,清丽的眸子同样看着项南,轻吟道:“我不想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少女很美,莹莹眉宇间深藏着她的温婉动人,她的美丽芳华。冰雪中,她美的出尘,美的让人怜爱,她的神色有些冷。
项南闻言,一阵蹙眉。
他心想,自己该是不舍的,该是痛苦的,可为何心中多了点点滴滴的迷惘?
很多事物,搭上岁月,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些许淡淡的斑驳,好的,不好的。
一如眼前,此刻。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恋人,是家人,更是亲人。
只是
项南明白,她决定了,选择了离开。
雪,愈发的大了,风怒吼着。风中传出了项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毅,像是送别多年的友人,又有几分断掉过往一切的决绝。
“好,你走吧。”
项南说道,清澈的大眼中很是明净,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不在迷惘。
明白为什么翻开史书的篇章,总是充斥着权势、财富,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拥有极致的力量,努力的想要拥有更多。
贪婪固是有,可谁又能否定,他们最初的意念,不是为了守护呢?
守护那些岁月予以剥夺的美好,守护身边那些不经意间流走的遗憾,也许,一切都是为了守护。
项南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玉,嘴角微翘,掀起一抹笑意,一如过往,暖人心扉,也如他手中的古玉,温暖始终。
古玉,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守护,是期许,亦或许是其他的东西,项南不知道。
十岁那一年,他亲自将它戴在了少女的脖子上,如今,当着少女的面,项南将它重新戴回了自己的身上。
少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她的身子微微轻颤,神色间的温婉多被复杂替代,更有一丝愁绪。
她知道,这一走或许是永别,过往的一切就此崩塌,多年以后,想起今日的种种,不知是何等的滋味。
少女的脚步下意识前迈了一步,只是,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挡在了她的身前。
莫殇。
他白衣胜雪,清雅俊秀,看着项南道:“婉婷师妹血脉异于常人,能入我九天峰剑宗,是她的造化,亦是我九天峰之福运,项兄该替她高兴才对。”
“当然,项兄念及兄妹之情,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身负废品血脉”他眉宇微皱,思索道:“这事要换我师兄来或有转机,让你在宗内做个外门弟子,至于我则无能无力了。”
项南神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从来没有像这么一刻,他渴望力量,渴望那种可以守护一切的力量。
至于牛婉婷,她轻轻吐了口气,敛去了眸中的情绪,看向了这从小生长的地方,看着眼前陪她度过了十五年芳华的少年。
那些岁月里,她的笑颜,是他最美的期许,而他,亦是她心底最好的依赖。
奈何
她轻声开口:“其实,做一个凡人也好,寻常风月,等闲谈笑”
她止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看着项南,许久才又道:“愿你和爷爷,一世安好!”
风雪中,少女转身离去,她的脚步很轻,却很稳,一如她心中的意念。
目送少女和莫殇离去,项南的拳头握的很紧,他转身向着家中走去,他的脊椎挺的很直。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项南心想,这是最后一次看着身边的人离去,最后一次接受这种无力、无可奈何的凄楚。
前行数十步,项南停下脚步,看向了风雪中出现的身影。
一名老人,粗布麻衣,两鬓斑白,在项南身前不远处停下了身子。
“爷爷?”
项南错愕,接着释然,老人收养了他们,养育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来送别?
“遗憾吗?”
老人开口,声音很苍老,眉角亦堆满了褶皱,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项南闻言,回头看向了少女离去的方向,风雪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是怎能不遗憾?
他眼中酸涩,看着老人,道:“爷爷,我真的不能修炼,废血血脉真的无解吗?”
这个问题在项南心中藏了将近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向老人郑重的开口,亦是第一次询问老人有关修炼的问题。
“废品血脉,无解!”老人很肯定的说道,声音虽苍老,但落声有力,他眸中略显深邃,盯着项南:“但你,一定可以修炼。”
“什么?”
项南皱眉,有些不解。
“所谓废血,不过是指不能修炼的凡人而已,而你天生神力,又怎能以凡人论之?”
老人神情怔幽,看着这浩瀚天地,看向项南:“但要怎么修炼,却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去验证。”
“我能告诉你的是,你绝不是什么废品血脉,当年你的母亲将你交给我,送我离开那处战场时,她的力量”
老人话语很是唏嘘,更有一丝挫败:“她的后人,又怎么会是废品血脉?”
项南凝眉,他不止一次听老人提起过,当年他自负天资惊人,一代人杰,游历天下,意外卷入了一处战场之中。
在那里,自负人雄的他,弱小的像个孩子,若不是恰逢项南母亲生子,将他与刚出生不久的项南一起送出战场,他早已没了性命。
只是,这么多年来,老人奔走各处,寻找有关十五年前的一切,却始终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好似那一场战争并不存在。
“母亲”
项南呓语,这两个字他很少念及,只是此刻
他看向胸前的古玉,感受着它的点点温润,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一份沉重,一丝酸楚,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渴望。
呼--
项南深深吐了口气,看着老人,道:“爷爷,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
老人没有丝毫的阻拦与劝阻,他看的很开,言语间更有一份豪迈:“去吧,如今你们都已长大,而这个世界亦很大,在最美的年华里,莫辜负了时光。”
话后,老人一步踏出,身影很飘忽,更有几分洒脱,眨眼间已不见了踪迹,只有苍苍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自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项南微怔,他转身看向远处的几间木屋,十五年前,老人带着他们兄妹二人来到此地,临时搭建了这个家,今天这个家终于是散了。
项南嘴角漏出一抹苦笑,这里地处偏僻,并无人烟,偏偏莫殇途径之处遇到了牛婉婷,并发现她资质过人
风雪中,项南亦转身离去,他身影挺拔,更有一丝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