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芳子在旅馆汤池泡了一个热水澡,回到自己房间里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透过日式房间推拉门窗格上薄薄的窗纸,黄昏的太阳在榻榻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刚刚睁开眼的川岛芳子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没错,在榻榻米地板上,盘腿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粗壮结实,夕阳正投射在他的脑门上,小眼睛眯缝着,略微有点秃顶的脑门格外地光芒四射。川岛芳子嗖地一下坐起来,愤怒地用日语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马上给我出去!”,坐着的男人似乎没有听见,身子略微欠了欠,算是鞠了躬,然后缓缓地说:“你还记得约好今天下午两点半在虹口俱乐部见面吗?我和大冢君一直等不到你来,我打diàn huà给田代屋,他们说怎么叫门也叫不应,他们不敢擅自开门进来,我只好马上赶过来了,进门来发现你只是睡得太沉了,所以在这里等着。”,听了这话,川岛芳子这才想起把今天下午的事完全忘了,自己理亏在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唇焦口燥,却不肯喝水,她把手一伸:“给我一支烟”。
田中隆吉从怀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烟,递给了坐在被窝里的川岛芳子,同时把放在房间角落小茶几上的烟灰缸也拿了过来,川岛芳子随手接过烟灰缸,用胳膊肘把田中隆吉往外一推:“你先出去,我好饿,晚上不准备出去了,就在田代屋吃饭了,你去叫上大冢文郎,我们一起吃晚饭一起商量我们的事”。田中隆吉的正式身份是rì běn领事馆武官,虽然没有明确的文件或指示,田中隆吉是川岛芳子的上司,但田中隆吉作为实际陆军上海情报处的负责人,派到上海来huó dòng的川岛芳子应当是听命于他的,但川岛芳子完全不这么想,她跟田中隆吉说话的口吻,往往是略带轻蔑的主人的口吻,田中隆吉万分不情愿,但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她生气,不知是慑于她满清公主的尊贵身份,还是痴迷于她那致命的吸引力。
田中隆吉自然不会跟大冢文郎讲川岛xiǎo jiě下午睡过头了,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好在田代屋的料理在上海的rì běn人中是小有名气的,大冢文郎欣然赴约。三个人在一间私密的包间里,席间商议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次川岛芳子来上海的使命:如何在上海挑起事端。西方列强在中国的利益主要在上海,把全世界的目光从满洲引到上海来,满洲那边好静悄悄地把溥仪扶上位,待满洲国生米煮成熟饭,国联再放屁也没用了,同时,根据历次闹事的经验,多少也能从中国人那里再捞点好处,凭什么英国人、法国人在上海都有租界,rì běn人人数最多,却没有自己的租界。当然,这是rì běn军部的如意算盘,外务省未必同意这么激进的做法,担心惹恼了英美各国,后果不堪设想,但外务省在远东事务上的发言权已经越来越小,好战的军方占据着内阁的主动。川岛芳子和大冢文郎并不很清楚这盘大棋的布局究竟是什么,川岛芳子关心的是在自己祖先的发祥地-满洲复国,而大冢文郎,他和军方情报处的关系,一半是出于狂热的尚武、好战之精神,一半是出于金钱雇佣关系。
此刻,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关心的是,大冢文郎能够结集的人有多少,还有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作为闹事的由头比较合适。大冢文郎告诉他们大概能招集几十近百号的rì běn浪人和闲散人员,另外,好好鼓动鼓动的话,也会有不少比较激进的rì běn侨民参加,他估计几百号人应该没有问题。田中隆吉没有说话,川岛芳子摇头说:“几百号人太少了,怎么也得有一、两千人才行”,大冢文郎说:“一、两千人比较难,上海的日侨绝大多数都只关心自己过日子,对政治不那么上心”,田中隆吉皱了皱眉头,大冢文郎看田中隆吉有点不满的样子,赶紧接着说:“闹事的由头嘛,我也想过了,可以找几个rì běn武馆的人去中国武馆挑战,到比武那天,使点手段,说中国人暗器伤人、痛下shā shǒu之类的,好好地扇风点火,群情激愤,自然就能闹起来。如果一件事的火还不够大,再多来两件,接二连三,火自然越扇越大。”,田中隆吉点点头:“嗯,这也是个办法。老实说,上海的这帮浪人以前就这么干过,每次都能从中国人那里敲诈点什么。”,川岛芳子轻蔑地说:“怪不得你说只能招集几百号人。你们这些江湖浪人的打来打去,闹得天大,跟普通rì běn侨民又有多大关系?真要让大家群情激愤,得是普通无辜的rì běn人,平白无故地被那帮反日的学生或年轻工人打伤,最好打死。这样的话,鼓动几千人都不成问题,这几千人一闹,自然需要军方出动,我们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田中隆吉说:“说得有道理。但上海不比别的地方,事情必须办得利落,不要有什么破绽,省得那些西方国家又说三道四”,川岛芳子不耐烦地说:“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学生比较斯文一些,学校那里恐怕不太好办,年轻工人比较冲动,一言不合就动手,我看往工厂里去挑事应该可以。你们就等我的安排吧。”,川岛芳子自作主张的老板样的语气让田中隆吉心中有点不爽,又不好生气,他把手一挥:“那这件事,就拜托川岛xiǎo jiě了,有什么进展及时向我这里报告。另外,”他把头转向大冢文郎:“我再强调一下,这件事高度机密,对中国方面,自然要保密,好让他们措手不及,rì běn人这里,也要保密,省得人多嘴杂,走漏消息。除了在座的三个人,我们的计划,谁也不能透露”。大冢文郎点了点头:“这我自然知道。南京方面,好像派了一个情报人员来上海,我怀疑他们是否听到了风声,我们需要提防一点。”,“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谭延筠吧?你多盯紧他一点,实在不行,就偷偷解决掉”田中隆吉一边说,一边举起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