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怪物》 第四十八章、不该出现

    宁静的小溪边有几头正在低头饮水的鹿，水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鹿踩着茵茵绿草，喝水的同时时不时扬起脑袋，警惕地查看着周围有没有危险的动静。一双晶亮的眸子藏着草丛中盯着它们带着白色斑点的毛皮。</p>

    温暖得仿佛有着颜色的阳光在水面上舒服地躺着，耳旁只有微风在流动，它们会悄悄地钻进你的耳朵里，弄得人痒痒的，像是有草根在里面拨弄。这种环境叫人只想用个懒散到极点的姿势躺在草地上睡个觉。鹿儿也被这休闲的环境感染了，它们伸出深蓝色的舌头舔舐清水，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警惕心也渐渐放了下来。</p>

    一声怪叫突然响彻起来，一道身影从草丛中冲出来，鹿儿们惊慌地晃动着耳朵，不等看清是什么便撅着蹄子飞快地逃走了。那道身影暴露在空气中，是个男孩。他用夸张的姿势追赶着鹿儿，等鹿儿们全都钻进丛林中后，男孩便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溪水旁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声音传出去老远，叶子颤抖着，丛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p>

    待男孩笑罢，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方才的事情像是从没发生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男孩在溪边蹲下来，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p>

    他看着这张脸，眼中露出怅然的神情。不管看多少次，他还是觉得这张脸长得很奇怪，和那些四肢着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他伸出手指缓缓戳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p>

    啵。</p>

    像是戳破了一个注满了水的气球，水面荡起了一层涟漪。那张脸变得扭曲模糊起来，男孩吓了一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伸出手在水里不断搅动着，想要把被他破碎的脸给重新拼凑起来。</p>

    但他越搅，那张脸越是变得可怖，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色迷茫。</p>

    他不知道那张脸才是真正的自己。</p>

    “他是怪物！”</p>

    乔蜀的思绪被拉到现实。</p>

    怪物，怪物……</p>

    他不断咀嚼着这两个字。</p>

    脑子里像是被这两个字填满了，像是一个装满了空气的杯子。</p>

    一股暴虐的乱流在他的身体里到处窜动着，他能很清晰地感受这乱流的存在，它像一只钻地鼠一样，试图从他的身体里找出一条通向出口的道路。</p>

    出口在哪里？</p>

    乔蜀眼睛红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脑门滑落。</p>

    它快找到了。</p>

    它要出来了。</p>

    乔蜀无法阻止它。</p>

    “乔蜀，乔蜀……”</p>

    好像，有人在叫我。</p>

    “乔蜀！声音突然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像是有人拿着将音量跳到最高档的扬声器在他耳边呐喊着。</p>

    同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p>

    乔蜀猛地清醒过来，脑袋像是炸裂了一样。人在睡觉的时候常会感觉自己好像从高处掉下来，然后惊醒过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很不好受。而乔蜀现在的感受比这种要放大了无数倍。</p>

    乔蜀伸手抓向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假思索地便捏着那手的手腕直接摔了出去。一道身影从他身旁往前摩擦着地面滑了好几米，伴随着一声惊呼，乔蜀突然清明了。他看清了那道身影主人的脸，是陈黄。</p>

    我在干什么？乔蜀呆愣在原地。</p>

    “你在干什么！”陈夹一声暴喝，当即一把推开乔蜀，冲向陈黄。</p>

    乔蜀没有设防，被推个正着，身子踉跄了两步，稳住了身形。</p>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在场的无论是陈氏武馆的还是慕风道馆的人都懵了。</p>

    他不是我们的人吗？陈氏武馆的人想到。</p>

    他不是他们的人吗？慕风道馆的人想到。</p>

    这个场景无异于一名大将嘶吼着冲出去，却猛地回头把刀子捅进了自家人的胸膛。</p>

    不管是谁，让他们选最唾弃和最痛恨的是哪种人？二五仔绝对会以势如破竹之势当选首位，而乔蜀的行为完美地诠释了二五仔的精髓。</p>

    陈黄在陈夹的搀扶下咳嗽着从地上坐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乔蜀，里里充斥着不解和疑惑。</p>

    乔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向前走了一步，陈夹连忙护住陈黄的身子，用有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瞪着他，仿佛在说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和你拼了。乔蜀停下了脚步，身子僵硬得像是在冰冻三尺天里待了好几个月。</p>

    他不再上前，而是朝门外走去。一步接着一步，走得无比缓慢。</p>

    离门比较近的慕风道馆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站位靠后的人抵在围墙上了，于是出现了前面的人踩到后面的人的脚的情况。被踩的人呲牙咧嘴，却不敢出声。踩人的人一脸尴尬，也不敢说话。</p>

    就在这样格外诡异气氛中，乔蜀离门口越来越近。平井一村若有所思地看着乔蜀丢魂一样的身影。临近门口时，乔蜀回头看了孟梁一眼，眼中不夹带着任何感**彩，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孟梁身子霎时绷紧了，像是被一捆麻绳给死死地绑了起来，连呼吸都抑制住了。</p>

    但乔蜀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走出了陈家院子。</p>

    不知是谁率先松了口气，所有的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p>

    “我有点看不懂，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慕风道馆的人互相小声攀谈着。</p>

    “我也不明白，若当真是反骨，可为何不彻底一点，再把陈世武馆的所有人都给揍一遍，以示诚心。”</p>

    “他不会，这里有点问题吧？”他指了自己的脑袋。</p>

    “也只有这个说法解释得通了。”</p>

    陈氏武馆这边就都是一片愤懑了。</p>

    “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毛病吧，居然出手伤了馆长的儿子，再说他不就是馆长的儿子请回来的吗，真是怪人一个。”</p>

    “就是，打了人也不给个说法，真是目中无人。”</p>

    “这就是高手呗，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着自己的性子来，谁管得住他？”</p>

    “可能他也有自己的原因呢。”</p>

    也有少数为乔蜀说话的声音，毕竟乔蜀先前的表现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一拳打退平井一村，馆长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但这些声音很快被更密集的叫骂声给掩盖了。</p>

    陈黄有意想挽留，却不知用什么话语，只得任他离开。</p>

    “以后少把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听到没有！“陈夹严厉地说道。</p>

    陈黄漫不经心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p>

    周围的人一个个从乔蜀身边走过，乔蜀埋着头走了老远。最后抬起头时，发现在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桥头，乔蜀走到桥边，望着辽阔的江面，从口袋里掏出了shǒu jī。</p>

    “怎么了？”</p>

    “我果然还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乔蜀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