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抚摸艾林的脸庞，冰冷的触感就像和冰块来了个亲密接触。</p>
多么完美的躯体，我会把它做成一座冰雕，放在玉山最高处。而你的精神，白天就在那里休憩，夜晚就随我在冰原上起舞。</p>
白鬼的手慢慢下移，摸到了艾林的锁骨，让那里的皮肤起了一层战栗。</p>
好烫。讨厌的炽热，看上去光明，其实一瞬即灭，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从来冰冷就不会感到寒冷，从来黑暗就不会有恐惧。</p>
苍白干枯的手指摸索着，触到一根纤细链条，接着就有一缕极细的银丝从吊坠里游动出来，顺着链条缠上了白鬼的手指。</p>
一声足以令万物战栗、难以名状的尖叫响彻半个冰原k。白鬼腾空而起，带着一串银火，好像窜入半空的烟花，湛蓝天幕上出现了一个比明月更耀眼的光源。但这道光辉正如白鬼所说，是那么短暂，它一瞬即灭，等坠落地面的时候，已经化成一团看不出形体的白色灰烬。</p>
寒风吹过，这堆灰烬被吹入篝火，爆出一片星火，之后再无痕迹。寒风再起，天气开始变了。</p>
等马车老板腰里别着几只雪鸡从雪地深处赶回来时，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他所看见的是少年独自坐在篝火边的画面。少年卷缩着身体，将全身都裹在那张柔软的灰色斗篷里，但他的头发看上去更加柔软，在呼啸的寒风里打着颤。雪花纷纷落下，挂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融化了，映着火光，晶莹如晨光里的露珠。老板看了一会，惊讶于少年的侧影竟是如此俊秀，唯一可惜的是那道疤痕，但因为距离和角度也看不分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少年的身世充满了好奇。</p>
他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推了推他的肩头："米利亚，想睡觉就去车厢里。但我建议你先吃点东西。你吃过了吗？"这时他注意到铁皮罐里煮着的东西，一股股引人食欲的香味正伴着一个个炸开的水泡散入空气，在严寒和风雪中，显得格外诱人。</p>
"嚯，没想到啊。"他咕哝起来，"你小子还有这招呐。里头煮的是什么？"</p>
艾林抓着后脑勺，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脸上常见的那种既想炫耀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运气不错，有只兔子跑过来，被我一吓竟往马车轮子上撞了过去。"</p>
"你会收拾兔子？"老板满腹狐疑的往罐子里看了一眼，似乎有点担心看到某些令人倒胃口的东西出现在里面。</p>
"我上一个活计正好是杀猪学徒。"艾林咧嘴笑了起来，晶亮的眸子里闪着骄傲的光，"虽然师傅嫌我笨，在出师前就把我赶了出来，但我对付一只小白兔还是绰绰有余。"</p>
老板坐了下来，掏出藏在怀里的烈酒灌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待呼吸顺畅了，才再度开口说话："米利亚，按说我不该这么问，但我实在搞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孩子，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城里，干嘛独自跑去冰湾镇？"</p>
"我叔叔他、他不想叫我待在涅尔格。"他得到了一个含糊的回答，但这却进一步激起了他的好奇心。</p>
"你叔叔？那就是你的长辈咯？为什么轮到叔叔管你，你的父母呢？"</p>
"他们去世三年了。"艾林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也是一个大雪夜，因为风寒，两人一先一后，一个紧跟着另一个。我想他们一定不会寂寞。但我在每个下雪的夜里都会把当时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一遍，那是我跟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呆在我们的房子里。他们死了以后，叔叔就把那座房子卖了，现在那里盖了别的房子。"</p>
"狗。娘养的！"老板咒骂了一声，将手里的烈酒递给了少年，"喝吧，摊上这样的叔叔我真替你难过。"</p>
艾林喝了一大口，被辛辣呛得连连咳嗽，惹得老板放声大笑。"怎么样？第一次喝酒？"</p>
艾林摇摇头："我跟着杀猪匠的时候，经常偷他的酒喝，但是这么烈的却是第一次。"</p>
他好像被酒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话多起来。"我叔叔一开始想把我卖给艺馆，我偷跑了几次，每次都被抓回去，打骂、饿饭、关黑屋，他也就能想到这些法子了，但我才不会向他屈服。最后一次，我跑进铁匠铺，用一把正在锻打的bǐ shǒu在脸上来了一下。那bǐ shǒu本来没有开刃，但是铁匠学徒把它烧得通红，所以我脸上这道疤痕和一般的刀剑伤口不太一样。"</p>
他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因为huǐ róng而难过，反而带着隐隐炫耀之意，好像那道伤疤是一枚荣誉勋章。但这话却让马车老板感到双眼一阵酸涩，他赶紧灌下一口酒，借着剧烈的咳嗽掩饰过去。</p>
"真该死！"他狠狠咒骂了一句，"艺馆！亏他想得出来。每天都有年轻男孩的尸体从那种地方的hòu mén被抬出来，他们从来不敢给人看那些尸体。但我认识一个了解内幕的家伙，他喝醉酒时给我们描述过那光景，真叫人恨的牙根发痒。"</p>
他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少年，如果不是那道疤痕，卖去那种地方肯定值不少钱。很久以前，他和他那帮同伙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当时他们只想着钱，从没想过别的。直到他遇见那个让他愿意金盆洗手的女人，得到属于他的幸福却又失掉那些之后，他才渐渐学会去想。</p>
"汉德鲁大叔，我也想问你个问题。"少年有点支支吾吾的说道。</p>
老板一眼就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了端倪："小子，你是不是想问关于女孩们的事情？"</p>
少年拘谨的点了点头："那个、那个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我只是个穷小子，她却那么完美，我、我配不上她。"</p>
"既然你心里头这么明白，又何必抓着不放？"老板喝了口酒，用长柄勺子捞起铁罐里的兔肉尝了一口，舒服的叹息起来，"这味道叫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小子，靠着这份能耐，你至少不会饿死啦。听我这过来人一劝，等到了冰湾镇，找个活计好好干上几年，再讨个平民老婆，不用多风骚漂亮，只要对你好，能给你生几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就够了。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这样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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