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羽快速朝着家奔跑着,说是家也不准确,其实就是一间废弃的土地庙。</p>
娘亲身染恶疾,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原本租住的房子,由于交不上租金,只能搬到土地庙暂居。</p>
听镇上的老者说,以前这间土地庙可灵了,人们每年二月二都会举行盛大的祈福仪式,家家户户杀鸡宰羊的供奉土地神,长年也是香火不断。还别说,只要祭拜过后,年年都是五谷丰登,家家谷仓殷实,有的甚至求子都灵验。</p>
几十年前,突然遇到天灾**。</p>
开始那年遇到大旱,人们纷纷祈福祭拜,相信土地神能保佑天降甘霖。</p>
谁知道祭拜过后,非但没灵验,反而又遭受到蝗灾,连树都啃成了光杆司令,那一年颗粒无收。不过好在家中殷实,手中有粮,心中也不慌。</p>
第二年,又是一翻祭拜,这一年倒不是旱灾,雨水也充足,可是直接变成了涝灾。</p>
良田被淹,收成先不说。可大家盖的土坯房,一连下半年的雨,这哪里经得住?房屋冲毁不计其数,有的连命都丢了。</p>
这一年都勒紧裤腰带,也总算是熬过去了。</p>
第三年,请灵安山的老道施法与土地神沟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p>
老道讲,每年都保佑丰收,可祭拜的心不诚,触怒了土地神,所以才会降下天灾。</p>
如果要想安抚土地神,需要用活人祭祀,至少牺牲十对少男少女才能平息土地神的愤怒。如果照办,就会保佑风调雨顺,百病消弥,诸事皆顺。</p>
相信了老道的话,都按照他说的办了。</p>
可是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原本只是小范围的感染,相信及时控制也不会死上那么人。但是人们深信土地神,也未在意,到了全面爆发的时候,那也已经控制不了了。</p>
此时又有几股土匪竖起大旗造反,刚成熟的庄稼都被土匪收割了。</p>
帝国为了平乱,又加重了赋税,此时饭都没得吃,又哪有粮食可纳。可官吏不理这些,如果不及时上缴赋税,先是杖刑二十板,再逼迫缴纳赋税。</p>
这一年真正是过得苦不堪言,内有帝国刮地皮,外有土匪横行,又有瘟疫肆虐,真是饿殍遍野,伏尸万里。</p>
原本富饶的黄泥镇,短短三年就变成了贫瘠之地。</p>
当人们反应过来时,纷纷怒不可遏的把矛头直指灵安山的老道,如果不是听老道的话,起码爆发瘟疫就不用死那么人。</p>
此时老道早已消失,又哪里寻得到他。</p>
人们历经千辛万苦,上灵安山讨要说法。</p>
灵安山却说,此人早已被逐出师门,与他们无关,随后不再理会众人。</p>
众人如何肯依?可是灵安山的人又会仙法,又打不过他们。</p>
会仙法的打不过,难道刚入门的还打不过吗?</p>
众人只好在灵安山山脚堵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堵到了就是一顿爆锤。最终灵安山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先补偿众人一部分钱,并承诺除掉那个老道,众人这才悻悻而归。</p>
虽然有部分人得到灵安山的赔偿,但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愤怒难平。</p>
愤怒的人们,把怒火指向了土地庙,有人扬言要推倒神像,铲平土地庙。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起来加以劝说,“宁可不信,也不要得罪土地神。”这才保住了土地庙,但从此也不再信土地神了。</p>
灵安山答应的后续赔偿也没给,承诺除掉那个老道也没办到。愤怒的镇民,联合起来宣布:黄泥镇从此以后,不允许任何灵安山的人踏足此地,如被发现,不问缘由,立即诛杀!</p>
几十年过去,老人们每每想起这些往事,都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浑浊的老眼也是止不住的泪流。</p>
……</p>
宁飞羽停下了脚步,小手摸着揣在怀中的银子,神色有些忧虑的朝身后看了看,转身朝着云灵离开的方向快速追去。</p>
黄泥镇最近不太平,到了晚上,官差就不管了,这时强盗土匪就会出来huó dòng。 </p>
黄泥镇的大户人家屈指可数,可以肯定云灵和老者并不是这个小镇的人,看他们两人的穿着,一眼就能确定是有钱人。要是不清楚小镇的情况,晚上还在街上行走,他们七老八小的肯定要招来劫匪。</p>
宁飞羽要提醒云灵,让她尽快投宿。</p>
宁飞羽追了半个小时也没看见她们的踪影,只能无奈放弃,叹了口气“兴许已经投宿了。”</p>
摸着怀中温热的包子,咽了口唾沫,心中突然一惊,娘亲还没吃饭呢!</p>
赶紧调头往回跑。</p>
土地庙并不在黄泥镇中,而是在小镇郊外,从镇中到镇外,有一段不小的距离。</p>
在雪地疯狂疾奔,前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个小胖子。</p>
小胖子先看到宁飞羽,焦急地大声疾喊:“羽哥,不行了,不行了。”</p>
小胖子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在乞讨为生,和宁飞羽年龄相仿,可能还要比飞羽大一些,但是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半年前飞羽见到他被其他乞丐欺负,就帮了他一把,很快他就和飞羽打成一片。飞羽跟着娘亲学了不少文化,他特别佩服飞羽识字,所以就一直叫‘羽哥’。从小他就是干乞讨这一行,每次讨到的食物都比飞羽多,所以吃的特别胖,有时候有多的食物也会分给飞羽一份。</p>
宁飞羽停下脚步,露出疑惑的神情,皱眉问道:“什么不行了?”</p>
小胖子呼呼大喘,“你,你,你娘……。”</p>
他到底在说的什么?宁飞羽有些迷糊,“把气喘匀了再说。”</p>
小胖子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急不可耐道:“你娘快不行了!我去包子铺没找到你,又在四周找了你好久,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都快急死了。”</p>
宁飞羽艴然不悦,大声叱责道:“你娘才不行了呢!”</p>
小胖子撧耳挠腮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骗你干吗?”顿了一下又道:“我娘估计早就死了,都成灰灰了。”</p>
宁飞羽脸色大变,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几天娘亲一直在偷偷的咳血,不想让自己知道,宁飞羽也只好装作不晓得,只是没想到病得这么严重。</p>
“走。”宁飞羽吐出一个字后,一马当先,拼命的在雪地狂奔,小胖子紧随其后。</p>
此时已经接近戌时,镇门已经关闭,想要出去就要绕很远路。当然,对于宁飞羽来说,想要快速出镇还是有办法的。由于年久失修,城墙已经成了残垣断壁,倒塌的墙壁也只是用木栅栏进行了简单的修复。木栅栏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想出去就要从木栅栏下的狗洞钻出去,宁飞羽经常钻,也非常的熟悉。</p>
狂奔的途中,侧头看见小胖子已经远远的落在身后,宁飞羽也顾不得他了,只能自己先赶回去。</p>
土地庙外,寒风呼呼的吹。</p>
冷冽寒风就像一把把冰刀,刺得骨头都生疼。小飞羽快速脱下身上的破棉衣,冷得只打摆子,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抓上一把香灰抹在棉衣上,掩盖棉衣上的血迹,他不想让娘亲知道他受了伤。</p>
穿好衣服,拿着破碗,碗中有两个包子,其中有一个还被咬了一口,在门口佯装高兴的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而后迈着瑟瑟发抖的腿走了进去。</p>
娘亲奄奄一息的躺在稻草垫上,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乌黑的长发蓬乱不堪,艰难的抬起眼皮,灿若星辰般的双眼,此时也黯淡了不少,看着小飞羽一步步走进来,嫣然一笑,那笑容温暖迷人,好像是寒冬中的一点暖流。</p>
娘亲虚弱无力道:“羽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话语中有一丝责备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关心。</p>
宁飞羽低下小脑袋嗫嗫喏喏“我,我,今天帮老板洗了好多碗,所以回来晚了。”飞羽隐瞒着他在乞讨的事实,而是说他在帮一家客栈洗碗,双手捧着破碗,递到娘亲眼前,自得地说道:“喏!这就是老板今天给我发的工钱。”</p>
飞羽的娘亲其实已经知道他在乞讨,如果是在洗碗,那手肯定会泡得起皱发白,绝不像现在这样脏兮兮的,只是不想拆穿他。娘亲夸奖道:“羽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p>
宁飞羽昂起小脑袋,道:“羽儿本来就长大了,只是娘亲认为我还是小孩子。”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娘亲手上,道:“娘亲快吃吧!还是温的。”</p>
娘亲拿起一包子看了看,又瞥了一眼碗中的包子,见碗里的包子有个缺口,微微笑了笑,知道小飞羽的心思,是想让自己多吃一口,抬起柔弱无力的手臂,抚摸着飞羽的脸颊,温柔道:“让娘亲吃你那个,羽儿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p>
“娘亲,羽儿吃过了,两个都是娘亲的。”</p>
娘亲苍白的脸一肃,嗔怒道:“羽儿,听话。”</p>
“是。”小飞羽应了一声,这才不情愿的把两个包子互换了过来,他不想让娘亲不高兴。</p>
“噗!”</p>
刚吃了一口包子,娘亲就喷出一口鲜血,半边包子都被染红。</p>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小飞羽焦急的喊道,丢下了手中的包子,一下抱住了娘亲。</p>
娘亲抹了一下唇角的鲜血,虚弱道:“娘亲没事,羽儿不怕。”突然又严肃的说道:“娘亲现在给你说件事,你要听清楚了,要牢牢的记住,知道吗?”</p>
小飞羽连连点着小脑袋。</p>
“娘亲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没有饥饿,羽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娘亲握着飞羽的小手说道。</p>
“娘亲,你不要羽儿了吗?呜呜呜,羽儿很乖的!羽儿以后再也不偷吃包子了,呜呜呜,娘亲不要丢下羽儿,呜呜呜。”小飞羽啜泣着说道。</p>
娘亲眼睛湿润,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猛眨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哽咽道:“羽,羽儿不哭,娘亲怎么会不要羽儿呢!只是很久都见不到羽儿了。”</p>
小飞羽擦拭着眼泪,疑惑的道:“真的吗?不许骗羽儿。”</p>
娘亲肯定的回答道:“是真的。”</p>
小飞羽伸出小拇指,道:“那拉钩钩。”</p>
“好。”娘亲应了一声,同样伸出小拇指。</p>
“拉钩上钓,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母子二人拉完钩,又用拇指盖完章,这才算完成了。</p>
娘亲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交到小飞羽手中,才解释道:“羽儿记住了,这块玉佩是你的**明,千万别弄丢了,等娘亲走后,你就待在这个镇上,也许你的父亲会来找你,你的父亲叫宁战。还有娘亲的名字是闻人忆曼,以前没告诉你,现在你要记住了,如果有一天,你的外公来找你,你就跟着外公走,要是没来就跟着父亲,记住了吗?”</p>
“嗯,羽儿记住了。”小飞羽抽泣着点头回答道。</p>
闻人忆曼为小飞羽擦拭眼角的泪花,有些疼惜地说道:“羽儿,你以后不许哭,只许笑。”</p>
“嗯”</p>
此时小胖子才回到土地庙,宁飞羽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吵。</p>
良久</p>
沾血的包子已经不能吃了,最后母子二人,分食了那个没沾血的包子,吃完后,两人相拥而眠。</p>
等娘亲睡着了,小飞羽才小心翼翼的爬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走出土地庙。有云灵给的十两银子,能请到大夫,他要让大夫一早就来给娘亲治疗。他不是不知道娘亲说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他只是不想让娘亲担心。</p>
等宁飞羽走后,闻人忆曼缓缓睁开眼,她并没有睡着。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玉简,她要通知宁战来接飞羽。此时她虚弱到捏碎玉简的力气都没,最后只能艰难的把玉简放在身下,用身体才勉强的压碎,做完了,终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p>
此时闻人忆曼苍白的脸上,有不舍,有无奈,有担忧,有悔恨,终究化成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p>
从此以后,可怜的小飞羽再也没有了娘亲。</p>
……</p>
与此同时,有两处地方,同时得到了闻人忆曼的消息。</p>
准确的说,闻人忆曼是给宁战传递的消息。</p>
宁战有着一样的玉简,同时破碎,这代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来。宁战摇头叹息道:“唉!这又是何苦呢!”他并不知道闻人忆曼已经死了。</p>
另一个地方,破碎的是闻人忆曼的命牌,这代表闻人忆曼已经死了。</p>
一个弟子突然闯进了书房,神色慌张,低着脑袋,结巴道:“阁,阁主,不,不好了,大大大xiǎo jiě的命牌碎了。”</p>
“什么!”看样貌还像是中年的男子,倏地站了起来,显然很震惊,手都在颤抖。不过很快恢复平静道:“她已经被逐出家门,不再是你们的大xiǎo jiě了,她的死活和我们无关,你退下吧!”</p>
弟子抬头看了一眼阁主,还准备说些什么,被阁主双眼一瞪,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瑟瑟发抖的退了出。</p>
弟子刚一出去,阁主就像是对着空气叫道:“影子,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查出是谁做的,不管他是谁,一律格杀!就算是他,我也不会放过。”一得到这消息,他就确定闻人忆曼的死,绝对不简单。</p>
话音刚落。</p>
一缕微风向着门口刮过,没听见影子回话,影子也没问‘他’是谁,显然影子是知道,‘他’是指的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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