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艾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行了。
尽管他在客栈住了三年,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床睡有饭吃的惬意生活,但他毕竟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颠沛流离的人,即使不太记得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他自小流落江湖,但整天东奔西跑食不果腹的记忆却一直不曾淡忘。无依无靠的市井小儿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或偷或抢费尽手段地生存下去,自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范艾自己亲眼见过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乞儿,捧着刚偷到手的馒头,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不是被紧随其后的摊主活活打死,就是被同样饿疯了的其他乞丐一哄而上抢个干净。太平盛世下隐藏的肮脏血腥并不一定比战争时期少,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而这些对于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来说甚至比家常便饭还要熟悉,毕竟不是每天都有得吃。
所以他非常感激收留他在客栈的老板和视他如己出的老板娘,甚至他觉得,就算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待自己也不会像他们一样了。
这些心思他从未挂在嘴边,他只有加倍努力的干活,用勤勉的劳动来回报这对夫妇。
良心,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坚持不肯丢掉的奢侈物件儿。
可人就是这样,当曾经拼了命都够不着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之后,不是更加珍惜而是在一种为了让这一切不再消失的心态下更疯狂的攫取。大概范艾现在就是这样,一日三餐的温饱已不能阻挡他的脚步,他有了新的野望。
他要去看一眼真正的江湖,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老板和老板娘的骄傲。
离别虽然充满伤感,但这种思绪却不会停留太久,因为年轻人的心本就是明媚而欢快的。
可惜欢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天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竟下起了小雨来。范艾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看到前方有一间破庙。
范艾走进破庙,放下行李之后用路上捡到的干树枝熟练的架起火堆,把湿了的衣服挂在一旁,待身上升起一股暖意之后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
“这难道是一间废弃的武帝庙?”
范艾从门上挂的匾额隐约可以看到有“武”字的痕迹后,喃喃自语道。
民间混迹江湖的人们非常推崇武帝,相传生活在很久以前的武帝出身寒微,但自小勤学苦练,文武双全,后来凭借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硬生生地开辟了一座鼎盛王朝,不仅如此,后来他于人间无敌之后更是白日飞升,成为了百姓口中代代相传的神话。
不过让让范艾有些奇怪的是,如今奉阳王朝境内的武帝庙虽说不是随处可见,然而一般建有武帝庙的地方都会香火不断,可是这个地方不但偏僻,而且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这是为什么?
范艾正想的有些出神,一阵马蹄声把他惊醒。随后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魁梧大汉。
“咦你不是那家福来客栈的伙计么?”
听到这个声音,范艾惊讶地抬头看见一张印象中有些熟悉的脸孔。
“你是那个大清早来客栈喝酒的大叔!”
这时在大汉身后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好啊,楚叔叔,原来那天你接我来迟是因为偷偷喝酒去了!”
范艾这才看到那位大汉身旁俏生生地站着一位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眉目含笑小嘴微翘,一根如葱玉指正指向大汉做着调皮的鬼脸。
大汉微露苦色,“大xiǎo jiě,这你可就冤枉老楚了,实在是那天太累了我才随意找了个客栈投宿来着这位小哥,是吧?”
反应过来地范艾站起身连忙道:“不错,大叔那天看起来确实像是赶了不短的夜路,是我看他太累才问他要不要喝些酒精神一下”
看出了大汉脸上的紧张之色,范艾心中感到好笑的同时继续说道:“可是大叔刚喝了口水就走了。”
女孩看了看范艾,一双明亮地眼睛充满怀疑之色,饶是范艾自认脸上不会出现破绽,心里也不禁暗暗打鼓。
“好吧,可是楚叔叔你那天确实迟到了,你要怎么赔偿人家?”
刚松了口气的大汉听到这句话脸上微微僵硬,却也知道这位小祖宗打自己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于是干脆光棍道:“xiǎo jiě想要如何?”
“我要大叔把前两天看到的南海珍珠送给我。”
大汉苦笑点头。
“我还要大叔教我柳叶刀。”
大汉瞪大眼睛。
“对啦对啦,我吃零食的事儿就不要惊动爹爹他老人家了。”
“还有”
范艾目瞪口呆地看到眼前这位长相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当着自己的面狠敲大汉竹杠,一时间只觉得大开眼界。
而楚姓大汉的脸色却越来越黑,这时范艾眼珠一转轻咳道:“大叔,这位xiǎo jiě,下雨了门口冷,进来说话吧。”
“咳咳,对对,xiǎo jiě,那边有火堆,先暖暖吧!”
大汉登时精神一阵,连忙道。
小姑娘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终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瞟了一眼范艾就说道:“好吧,暂时就这些,等我想到其他的再说!”
还有?
大汉和范艾相视无语。
看到大汉逃也似的出去整理车队马匹,小姑娘狡黠一笑,然后向范艾走近几步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刚才说的也未必是实话,不过你要怎么感谢本姑娘帮你给楚大叔卖的人情呢?”
范艾先是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接着听到小姑娘这句话后不禁哑然失笑。
“还真是敲竹杠敲上瘾了?”
范艾心中感慨,但脸上不露分毫。他清楚自己一个穷小子能拿出什么让这位一看就是出身显赫的xiǎo jiě看得上的宝物,她这么说多半是对自己刚刚打断她话语的小小报复罢了。
于是他摊开手,微笑道:“姑娘想怎么样呢,总不能让我把人赔给你吧?”
小姑娘其实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她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小子恐怕真是穷光蛋一枚,自己这么说不会刺激到他吧?
然而听到范艾的回答后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眼神大亮道:“这可是你说的!”
范艾愕然,“你没开玩笑吧?”
小姑娘严肃地摇了摇头。
等大汉打点完队伍回到庙里的时候,立马觉得气氛一阵诡异。
“楚叔叔,你看我这一路都快无聊死了,可不可以把那个家伙带上给我解解闷?”
小姑娘走到大汉身边悄悄道。
大汉皱了皱眉,“xiǎo jiě,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刚才已经问过了,他和我们同路,一起走的话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小姑娘看大汉仍是犹豫不决,只好使出shā shǒu锏:
“楚叔叔,你别以为刚才那关已经过去了”
大汉一阵头大,暗自思忖道有自己和这一队人马看着,再添上一个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只好无奈道:“好吧,就听xiǎo jiě的不过也得这位小哥自己愿意才行。”
“放心吧楚叔叔,他那边交给我!”
小姑娘走到范艾跟前。
“怎么样,大叔没有答应吧?”范艾挑了挑眉,自信道。
“你错了,本姑娘出马自然手到擒来,你只要说和我们同路就可以在一起走啦!”
范艾看到眼前小姑娘一脸得意的表情。
“果然不过本来我也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说不定跟着他们反而能有什么收获。”
范艾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副失望地表情。
“好吧。”
“喂,干嘛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别忘了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还可以保护你哦!”
看着小姑娘全无心机的灿烂笑容,范艾突然因为自己的算计而有些惭愧。
“我叫范艾,你呢?”
“徐梦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