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瞬间便倒在地上断了气。
佯装醉酒的海盗没做停留,连同方才那些连连致歉的佣兵们一起慷慨大方地把子弹全都倾泻在昨日的战友身上。龙马的亲信们全然慌了神,他们何曾注意到只有这些混蛋们没把bǐ shǒu和枪支丢在地板上,而现在,一切都晚了。背信弃义的子弹穿梭在香槟与烤鸡的残骸之间,惨叫、咒骂与吞弹声充斥着方才温馨的酒局,杯盏与头颅逐渐破碎,鲜血像残杯中的酒汁一样流淌出来,凝聚成庆功之夜的最后一抹红色。
卑劣的海盗及其同伙们不发一语,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连受降的机会都不给昔日的战友们,可见筹谋已久。对肃杀气息分外敏感的秋刀吴在海盗抬枪打死龙马的瞬间便奋力将身旁欲抽枪站起的大个子按了下去,拽到足以藏身的厚重结实的酒柜里。
“别冲动大个子!这是场蓄谋!这是个陷阱!你觉得你出去能有胜算吗?他们会放任你活着出去吗?”秋刀吴用力抱着他的臂膀,紧张得几乎攥出了油来,唯恐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出来。
罗诺加的眼眸升腾起了鱼血酒的色彩。他挣脱着酒柜棱角的束缚,用肩胛抵住了商人的喉管。“那你是要我像个兔子一样躲在这眼见着他们被杀吗!”
“你只能眼见着!或是同他们一起被杀!”商人的膝盖敲上了佣兵的肋骨。“没人能起死回生!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活着出去!佣兵的老窝墙体里应该都会装备电子炸弹,我带了wēi xíng电脑,给我点时间!冷静!你得给我点时间!”
秋刀吴手忙脚乱的用掌心大小的电脑入侵着龙马的家庭网络,并努力在脑海中搜罗着龙马及家眷的各种信息试图破解着防卫密码锁,但外面发生的一幕幕还是透过巨犬愤恨的目光折射~到了秋刀吴的眼里。
背信弃义者们杀光了昔日的兄弟,并踩踏着昨日战友的鲜血用尖刀刺穿了龙马长女持枪击毙两名叛徒的右手。此时因困倦而回屋小憩的双胞胎兄弟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弟弟欢欣鼓舞的小跑着下来,还未能理解母亲与姐姐歇斯底里的尖叫便中了数枪,倒在了血泊里。海盗亲自踱上二楼把惊慌失措的双胞胎哥哥拖下了楼,并在他母亲面前用枪托活活砸碎了他的脑袋。然后,这群混蛋轮了两匹发狂的母马。
好在秋刀吴在只顾享受屠杀之乐的背叛者们清点死亡人数之前便成功的掌控了房屋的墙体炸弹并将其顺利引爆。房屋坍塌之际,海盗放弃了搜查,在两匹母马的眉间各钉了一颗子弹后下令撤退。
秋刀吴才松了一口气,便看见一抹锐利的精光笔直的钻进了海盗的左小~腿里。鲜血像潮水一样在叛徒的小~腿上蔓延开来,海盗尖叫着寻找发射点,愤怒的子弹如雨洒落在屋体的周围,但终究还是迫于坍塌和爆炸的威力逐渐褪去了。
罗诺加迅速从酒柜中起身,却在满屋的狼藉与鲜血中被抽离了全部的勇气。他压抑着强烈的窒息感与钝痛快步跑到坍塌的三角区域边缘,用残破的手掌挖掘着坚硬的混凝土,终于在一个被压到变形的铁皮玩具房子里找到了射穿海盗小~腿的潜藏者。
那是个刚满六岁的幼妖,生着一张眼距略宽的长脸,拥有一双令人熟悉到落泪的冰蓝色眼眸,头顶着鼠灰色的软发和两只尖尖的马耳,此刻正抱着逝者的枪支抖成了一只可怜的兔子,泪水和鼻涕胡乱的交错在脏兮兮的脸蛋上,她却一直隐忍着没哭出声音。
巨犬凝住了。
震惊、悔恨和悲痛在他刚正的面庞上极速穿梭着。现在想来,当时的巨犬大概比目睹了一切的小马更加心碎。
但秋刀吴没给罗诺加留下用以心碎的时间。他撞开失神的狗一把抱起哽咽的孩童,又近乎嘶吼地命令着高大的佣兵:“我们没时间在这发呆感动流鼻涕了!凯尔家的鞋库底下有秘密通道,一直通向马路对面的农场废弃狗窝。我们得快点!”
在商人精密的记忆地图的引导下,他们总算在房屋坍塌爆炸之前踱过龙马夫妇珍稀的皮靴收藏库,挤到了潮~湿又黑暗的密道里。为防止被潜伏在爆炸建筑周围的叛徒收尾者察觉行踪,他们足足在这儿呆了四天。一直到第五天的雷暴之夜,秋刀吴才敢悄悄把头探出狗窝去观察被监视的情况。
“早知道就不贪那几个钱参加什么庆功会了,这下钱没赚到,还见不得光了,这可不是一个wǔ qì商人应该涉足的范畴”雷暴之下,秋刀吴抱怨不断,也不忘提出有用的建议:“我们没办法一直装死或是躲着,那群混蛋早晚都会知道我们还活着。那杂碎在为龙马尽忠期间倒戈弑主势必会为猫刺客营帐乃至所有佣兵集体所不耻,但遗憾的是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真~相。我们是坠在海盗雇佣信誉天平上相当沉重的一个砝码,他没理由饶了我们。除非他退出佣兵界,或是他死了,或是我们死了。但祈祷谁先死在追逐战前面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需要找一棵实力相当的大树攀附来平衡双方的视角与战力才有可能活得长远,最不济还能令被仇视追杀的生活有个缓冲的落脚点”
罗诺加警惕地看着他:“你早就规划好了?你想要我随你离开这座岛?那混蛋不知被多少价码诱~惑才取走了龙马和他的团队的性命,而这对你们商人来说得心应手,你又准备谈多少价码把我卖给对方呢?”
愤怒的青紫漫上了商人的脖颈和双颊,秋刀吴甚至都快被气笑了。
“你不该当猎犬!应该去做警犬!我才是那个要时刻警惕被狂犬咬断脖子的人!”
气急败坏的商人最终也没能获得巨犬的信任,是龙马年幼~女儿的持续高烧逼~迫着荣誉至上的巨犬暂时应允了秋刀吴的对策,以假身份踏上了周游奇迹诸岛的游轮去寻找避难的橄榄枝。
“别做出危险举动”上船之前,罗诺加警告他。
“我本就弱小无害,怎么会危险呢?”商人几乎真诚地给了他想要的保证,于是他们三个才有机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闲杂无聊时还能欣赏一下克莉斯汀娜号那肆意张扬着的妖~娆美丽的风帆。
此时饭菜已经凉掉了,在小女妖蹒跚的抱着一堆盘子离开房间后,秋刀吴将一个骷髅头形状的烟灰缸放在巨犬面前,开口道:“嘿,帅狗狗兄弟,别总坐在那抽烟了,你该试着爱上午后甜点,我可不想明天靠岸时你不胜体力还得靠我搀扶下去”
“这一点都不幽默”
“好吧,其实我以为你早就该习惯这种事了“秋刀吴耸耸肩膀:“凯尔的死出人意料,没人应该为此感到愧疚”
巨犬自顾自吸着烟,良久才开口道:“他是个好领袖”
“所以他死在了叛徒手中,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会为他的惨死而抱憾惋惜,凶手的恶名也会因龙马的‘好’而倍加深重,这还不够吗?何况他还有个勇敢的女儿活在世上继续着他的理想和追求,我想足够了”
“你想把六岁的孩童送上战场?”罗诺加面色不善的眯起了眼。
“是她凭借着一枚子弹自己走上来的。目睹了父兄的惨死和母亲被强~奸之后依旧有勇气扣动扳机的小家伙难道不值得被战争发掘?当然,如果你认为六岁的孩子拥有辨别是非与选择能力的话,没人能够忽视她的意愿”
“她不会、也不该被发掘,我希望你能明确这一点”罗诺加收敛了面上的凶狠,严肃的说:“而且,你最好搞清楚了奸商,同你乘一条船是不得已之举,你最好时刻掌握着分寸,我可从未承诺过要跟你吊死在一棵树上。树不行,我马上走”
商人笑得含蓄。“放心吧,这大树可比龙马明智,而且还会生孩子,包你会贪恋树荫,再不济也能套点钞票来做逃亡的经费”
他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但一周之后他便不再这样想了。
因为他的大树被人栽进了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