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找到这艘船的?”
“我听见了,在你们商议的那天晚上”小马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追上了你们,看着你们走了上去,然后跟在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后面上了船”
“天哪,你追到这来要做什么!”
沙罗带上了哭腔。“我不能跟着松鼠去什么雪山,我要给我爸爸妈妈报仇!”
巨犬的面容瞬间凝成了一块铁。“别胡闹了沙罗,等下了船,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
“但现在,你们两个最好给我解释一下”突兀的声线穿~插~进来,银灰色~猫咪的面容结成了一块冰,夹杂着怒气缓缓的踱进了杂货间。她的脸还肿着,但那看上去丝毫不滑稽,反倒有些阴森。“今天的状况,以及这只小矮马”
噢,小矮马。这绝对是沙罗听过的最刺耳的称呼了。古斯拉法里马族世代都是饱受赞誉的战马血脉,而小矮马种群里最出名的基霖家族只是个专业做小丑的,更要紧的是,这话竟是从一个银灰色的杂~种猫嘴里说出来的,这令沙罗怒不可遏。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杂~种!”
此言一出,巨犬和商人骤然安静了。
小马驹怒目圆瞪的模样惊着了心思杂乱的佣兵,他拖着伤腿向前挪了挪,象征性地挡住了沙罗的半个眼睛。
银发猫咪看着巨犬防卫性的动作嘲讽地笑了笑,转而将危险的墨绿对上了愤怒的冰蓝。
“能活下来的人自然有谈论资格的资本。你们两个蠢货惹恼了我,就要随时做好被我索要补偿的准备。还有,我们不是育儿团,没工夫收养吃奶公主,下船后尽快把这匹奶牛花色的小母马给我处理掉,如果她能活到下船的话”
事后商人和佣兵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商人说她鲜有这样宽和的时候,但沙罗却被她的刻薄刁钻磨出了眼泪。
她从未见过这样恶毒的女人。
她的母亲总是一脸温柔的望着她,即使她失手打碎了父亲送给母亲的琉璃花瓶,她也不忍用任何方式去苛责年幼的小马,只会略带哀伤地默默把碎片收拾干净,还格外细致地处理残渣生怕落下哪个扎到女儿的小脚。她的姐姐贝娜也是一样。贝娜是兄弟姐妹中最具威严的一个,酷爱打网球,父亲凯尔称她是网球界的黑马。她曾在比赛中一球砸瞎了敌手的左眼,但对待小妹沙罗却始终都是谦让宠溺的。不只是她的亲人,小镇的女兵巡逻团、母亲的服装设计师海琳、卖苹果的皱巴河马老婆婆、蓝头发的冰激凌女孩戈雅甚至是她们那个甜蜜小镇的镇长夫人都对她宠爱至极。母亲的服装设计师海琳甚至还亲切地称她是‘沉默的小烈马’,即使她把热奶昔倒在了海琳刚烫好的服装作品上,毁了这位可怜的设计师三天的劳动成果,温和的海琳也从未怪罪过她,反而一贯的对她露出微笑。
她曾经拥有过那么多温柔善良的女人,曾一度以为那就是所有女人的眉眼和本色,然而这艘船却颠覆了她过去的一切。如今就连那个爱笑的冰激凌女孩戈雅都弃她而去了,留在她身边的只有低贱的猫杂~种和无数个夹杂着酸臭味、同陌生男人们一起挤在货舱打呼噜的穷女人以及很多个喷着刺鼻香水供男人取乐的女支女。
我同她们不一样。沙罗雷布一边抹眼泪一边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我是古斯拉法里马族的后人,是龙马凯尔的女儿,是灰色的沉默烈马,是注定会让人折腰的独角兽,而她只是个可怜兮兮的杂~种,甚至连冰激凌戈雅都不如,她弄不哭我的。
沙罗吸干净了鼻子,温顺的任巨犬将她鼠灰染成了随处可见的木棕,又用瞳色药水将她的冰蓝勾勒成深褐,而后便执意要跟随商人一同去后厨工作。
倔强的小马驹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能在这艘船活下来,为了得到那恶毒女人口中所谓的资本,她固执地不肯吃男人们赚来的饭,执意担任了发~情狗后厨的小杂物工人。
但后厨的男人比甲板上的女人更遭,好似他们的礼仪和耐心都随着汗珠被排出体外了,连那个帮厨的十五岁雀斑肯迪都敢对她指手画脚,甚至还抢过她的巧克力。
幸好她工作时间的三分之一都是和圈养在底舱的巨饼兽们呆在一起,这是这份工作中唯一令她舒心的地方。发~情狗之前,小马驹从未见过巨饼兽这种生物,还是商人告诉她这些身体半透明呈碟状的四脚鱼怪原产自冻海,本是做水晶鱼刺身的上好原料,但由于繁衍过慢逐渐变得珍贵起来,从五大洲的餐桌一跃跳进了富豪的氧气鱼缸里。
巨饼兽秉性很温和,眼睛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理应算是一种可爱的生物。但由于皮肤肌理呈半透明状,消化和排~泄甚至是体内交~配过程全都一目了然,偶尔有巨饼兽感染寄生虫,人们也能透过那皮肤看到弯曲的小虫在巨饼兽肠道里蠕动摩擦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所以喂养这些珍贵鱼种的任务才落到了沙罗的肩上。
将破碎的内脏和一些细碎的肉皮丢进鱼缸之后,沙罗喜欢蹲在旁边观察巨饼兽的消化过程。那半朦胧生物的体运作过程对她来说就像父亲的书架一样极具诱~惑,但她没有一次坚持到最后,也没有一次不分心。对于生命的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但沙罗总是刻薄地拒绝将自己纳入顺从天性的年纪当中。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应当时刻谨记独角兽的仇恨与雷布的鲜血,却又不断往复在对自己的失望和对亲族的愧疚当中。
“喂,小豆丁!”雀斑肯迪打断了沙罗的往复。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肥厚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辣汤的痕迹。“给船长上菜去。今天他的女人在,餐厅里那些露屁~股的家伙们派不上用场,后厨的人全在狩猎宴会上醉成了狗,只剩下你了。作为报酬你将得到一副鸭骨架,没准还能从老卡夫那儿讨到几洲铁的赏钱”
沙罗心下一颤,但见到肯迪难得上扬的嘴唇,又把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咽到了胃里。拒绝也毫无助益,发~情狗的工作不可能去顺从一个棕发女孩的意愿。庆贺之夜后,她已不是个孩子了,无需再被自己的情绪牵制、任性又愚昧的去讨雀斑肯迪的讽刺了。
等她拖着缓慢的脚步回到后厨时,空荡荡的厨房只剩秋刀吴和凉拼乔咪在灶台前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见她回来,商人端下了热腾腾的砂锅放在她的托盘里,鲜鸭炖南瓜的香味瞬间就俘虏了她的鼻子,险些勾出她的口水。
商人略带歉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抱歉了沙罗,我们不能喝这个,这是卡夫的狩猎宴,他爱极了这道汤”
“而我却爱极了鸭骨”小马驹回答道。她故意踌躇着,又不想被商人发觉她的恐惧。小马总在矛盾中往复。
商人笑了。“今晚你会喝个够,我挑了一副剩肉最多的鸭架骨,又付了七洲铁买来了这艘船上最棒的萝卜和白菜,还有一点点虾籽,它们炖出来会让小马忘记酸奶的美味的。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把这东西送过去”
他没发现我的窘迫,我已经能够表现得像个大人了。沙罗点点头,抻直了自己的腿,端起托盘向顶级舱走去。她的步子很慢,手臂僵直用力,生怕那小砂锅坐得不平稳跌落下去。但她顾及得最多的还是卡夫团队里那些同鼠头海盗签了交易合同的人。她差一点就死在那令人作呕的腌菜罐子里了,也许她这辈子都会对那圆~滚滚的罐子抱有恐惧心理,可现在,她正端着托盘要去给那些人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