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磨盘山初级中学里的相当一部分老师来说,上官蜜儿的拿脚走人儿既是预料之中,又是期盼已久的大喜事儿,回想这几年时间,他上官蜜儿确实给了磨盘山中学老师带来了太多的伤害性记忆,因而,临别践行的时候,也就那么三几个贴心的主儿给他了一点儿最基本的心理安慰。
然而,对磨盘山中学来说,当上官蜜儿当真以实体形式从校园消失之后,老师们才蓦然发现,欲求修复他上官蜜儿给学校所留下的累累创痕,却并不像他自个儿的抽身而退那么简单:几年来的过度强调“政治待遇”,已将学校引向行政机构那种争权夺利的业界歧途,过多过滥的“行政机构”设置更是让老师偏离了教育教学这个学校必须恪守的业务主线,最为可怕的是那几乎所有人都点燃的“政治**”,竟让很多教师将“教育从政”拟为自己人生目标的第一诉求,与之对应的,却对自己教师这个身份所要履行的教书育人职责反而给忘到“瓜哇国”了。
“诸侯争霸”的局面又是一把烧得学校无法安宁的大火,无需解释,这火一旦燃起,就一所学校来说,那可不是什么民主意识增强的具体体现,而是整个学校的一个极大的灾难,“百家争鸣”要是学术倒也无所谓,一旦一个单位的行政方面出现了这种局面,即使我们民族的历史也是早就历经多次验证的——让人后怕。对于磨盘山中学来说,他上官蜜儿的离职竟然将这把火瞬时燃烧到最为**的时刻。
无需赘言,此刻,曾来齐当然已然成为一个在校内积累的有点儿人脉“有点儿能量”的主儿了,内心深处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接过上官蜜儿这把校长的交椅——不然,这么多年自己呆校委会“打酱油图”什么?自己几年来起早贪黑干什么?说白了,一切不就那点儿事儿?
可是这一次,出乎曾来齐预料之外的,是自己那个一心想自己儿子出人头地的老头儿曾汇匴,竟然坚决地制止了他的这一蠢蠢欲动的欲念:“一、此刻的学校里,几乎每一个老师都觉得自个儿具备担当校长的能量,而且一个个都是欲火中烧,杀红了眼,就像饿极了的群狼——眼前哪怕摆的只是一根光骨头,他们也会拼了命地扑过去,而且还会互不相让,死命撕咬;二、历经上官蜜儿的这几年穷折腾,学校理应是囊中空空,家底儿全无,甚至是赤字洞开,说不定可能还有不少说得清抑或说不清的债务还呆在哪个犄角旮旯候着你,有道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古‘有奶便是娘’,你身为一个校长却没有‘奶水’,你将拿什么哄住那些“孩子”;三、老师们之所以要推翻他上官蜜儿,根本原因还是想改变自个儿的生存处境,然而,别忘记一个事实:教师基本都是思治而又不图治的主儿,要知道,从根本上调理好这些关系并非易事儿;四、此刻上任,那一批欲火中烧的‘各路诸侯’必然自然结盟,大家知根知底,如此,工作几乎无法开展。”
曾来齐还是不想放弃机会:“那要是对手抓住这个机会,而且还处理好了,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不就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这就要看你我们的智慧了:别忘了,上官蜜儿任上,你的职位已接近登顶,从正面理解,这为你后续的发力蓄好了势;但是,从反面来说,无论怎么说,他上官蜜儿对于学校来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历史罪人——是他一手将学校整得声名狼藉的。可是你也别忘了,你也是他那一届校委会的重要成员,上官蜜儿走了,老师们的怨气并没有消解,你此刻上任,只要稍微有一点儿关系没有处理好,同事们对上官蜜儿的怨气就一定会全数撒在你的身上。如此,你接手的就不是一个校长职位,而是让自己跳进一个大火坑。”
曾来齐很是郁闷,突然之间,好似自己一下儿被掏空——奋斗这几年不就想着在送走上官蜜儿后,有朝一日能够熬出头儿?现在倒好,老头儿越分析自个儿前途越灰暗。
曾汇匴眼见儿子眼睛里“熄灭的火焰”,遂又开言:“你就没想想还有第二种情况?”
“还能有啥子情况?”曾来齐复又睁开狐疑的眼睛。
“唉,阿斗难扶呀。”曾汇匴无奈的摆摆头,“要是新任校长解决不了眼前那些困局呢?”
“呵呵,现在没机会,他解决不了了我倒有机会了?”
“是的,到那时,你或许真的就有机会了!”曾汇匴语气坚定。
“怎么就能保证新任校长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局?”曾来齐紧追不舍。
“那就要看接任者是谁了。”曾汇匴实在有些气馁:这儿子的领悟能力实在是太过让人失望,“如果我们能够让继任者是一个志大才疏的主儿呢?如果继任者较之上官蜜儿的作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如果教师再度被他折腾地陷入万劫不复呢?那么,学校工作是否会变得更糟?到那时,是否有一批自觉自个儿是个人物的跃跃欲试者的心理会平静一些——产生‘烂柴难烧’的心思?大多数老师是否会产生乱久思治的愿望?那个时候他们是否会希望有一个不太爱折腾的本分人来主持这个学校大局的欲念产生?记住,自己的小名儿自个儿一定要记得清楚——你不是一个能够开疆拓土拥有雄才大略的主儿,只是一个能够平平安安守住家业的人儿。就我看来,或许唯有如此,你才能有机会顺理成章的接手而且守住这个校长位子。”
曾来齐关于“请求中心学校(此刻镇教育组已经改名中心学校)下派中学校长的报告”是在上官蜜儿离职的第二个周末摆上镇中心学校校长案头的。报告中,曾来齐客观中肯地分析了学校当前的形势:人心动荡、民怨沸腾、群龙无首,总之一句话——学校现在没有任何一位能够有能力足以收拾当前残局的能人存在,希望中心学校从大局出发,考虑学校的前途,考虑中学的稳定,能够从中学的外围,最好是中心学校派遣一名德高业精的人选来主持当今中学之大计。
在这紧要关头儿,中心学校校长游姒信正自担心中学里那一群跃跃欲试奋勇争先欲求去接替校长职位的老师之间的平衡难于摆平,不想这最具竞争力的曾来齐却为自己递过来一枚热乎乎的‘大枕头’,不觉之间那是一阵心情大悦——这几年上官蜜儿主持中学工作,自恃上面有人撑腰,一直将他这个中心学校校长“架在树丫上”,中学的一应人事、财产事宜让他只能干瞪眼儿,这回他上官蜜儿调离,正好是自个儿回收权利的最佳时机,而且还有中学自己的“内乱”发势助威,再加最有竞争实力的人员的主动弃械投诚……一时之间,游姒信不觉得是眉开眼笑,心花大展。
游姒信的中学校长的人选当然早就准备的好好的:中心学校教研员甘达果。据说此公觊觎中学校长位子由来已久,而且时常自我宣称对于中学那盘小菜,只要能够让他牛刀小试,定然能够给游姒信一个超乎想象的惊喜。同是组织内的老人儿,哪个不明白这个理儿:在头儿面前“懂事儿”了,说点儿大话,“才华”自然就会得到相应地认可——谁管你是哪方面的才华,有没有这枚金刚钻?
这步棋当然是曾汇匴早已谋划得烂熟的计划——对于这位甘达果,曾汇匴那是看着长大的一根标准的空心大萝卜,就是由于自个老娘在镇里担任着值班副书记,历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世事艰难,万事当前,一切都以为借助某位领导的一句话就能迎刃而解,根本不知道基层工作的盘根错节的艰难程度,面对中学这个烂摊子,他根本无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就一味知道个“冲冲冲”,总以为一个行政命令就能解决学校的诸般事物。让如此一个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主儿,去当一所烂到核儿里去的学校,后果无需细述。
半年下来,整个学校里的老师今天罢课,明天请愿,后天停伙,机制内争斗不息,社会上讽声四起,依靠老娘的支撑,好容易勉强干到一个学年结束,立马高举免战牌,逃之夭夭。
再说学校里的那群欲火中烧的主儿,眼见甘达果如此狼狈的逃离学校,那股熊熊燃烧的权利欲火也都终于慢慢熄灭下来,一个个都是冷气倒抽,相继知难而退了。
曾汇匴眼瞅势态一步步向自己的预设目标靠近,不觉间那是甜在心底,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