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翁,见萧开站着怔怔出神,用竹棒从后面敲了敲他的脑袋。
萧开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摸着被竹棒敲到的地方,然后,坐了下来。
胡仙翁见萧开自从和那白衣少女照面以后,便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十分也已猜着了九分,笑道:“我说,开儿,刚才那如同天仙般的姑娘,可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
萧开点了点头,脸显得微红。
胡仙翁复道:“难怪你做梦都在念叨着‘若儿,若儿’,长得这么娇美的一个姑娘,很多人,纵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萧开听了,脸已涨得通红。
胡仙翁喝了口酒,眼珠子一转,老脸露笑,说道:“开儿,你想不想,和你那婆娘说说话啊?”
萧开不假思索道:“想!”
但转眼想到自己的处境,生怕朝廷的人伤害到李若儿,便叹了口气,道:“还是算了吧。”
胡仙翁道:“你莫要发愁,这次你就不说话,就呆呆地看着就行了,你们十年未见,她保管认你不得!”
萧开,眼睛忽地一亮,忙道:“既是如此,爷爷,你倒是告诉我怎样做?”
胡仙翁,思索了一下,道:“你且先答应我,千万别说话,静静看着就行了。”
萧开点了点头。
胡仙翁道:“好极好极,你背着我,使出你的夸父逐日神行法,按照我的路线走。”
萧开立即背起仙翁,按照仙翁所指方向,跑了起来。
但见,穿过两条大街,三个巷子,到了一座青烟屡屡、钟声鸣鸣的观音庙前。
萧开问仙翁道:“若儿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她?”
仙翁指了指观音庙,说道:“你婆娘在里面,估计正在烧香拜佛,叫你快来娶她。”
萧开道:“为什么若儿在这观音庙中?”
胡仙翁道:“我说你笨得紧,你偏还说自己有多聪明,她旁边的那个老妈子,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尽是些香烛油钱,而这附近,就只有这个观音庙,用得上这些东西。她不是来这里,又能去何处?”
萧开觉得有理,然后昂首伸颈,往庙内探去。
仙翁,喝了口酒,连连喊道:“你还想不想见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若是还这般张望,你那婆娘认出来了,她死活要跟你去,你现在这一身倒霉气,岂不害了她?”
萧开心想也对,只得坐了下来,耐心等候。仙翁复道:“开儿,等一下,你就坐在这里,呆呆看着你那婆娘就行了,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站起来。”
萧开心里尽想着李若儿,听到仙翁吩咐,只得唯唯诺诺。
过了不久,但见那,一左一右写着“一瓶已足垂甘露,万里何须问普陀”的观音庙宇门前,已有七八个男女从其中走了出来,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梨花带雨的少女。
见得那少女,肌肤胜雪,又着一身飘飘白衣,两相洁白,混在一起,竟是难以分清,何处为肌肤,何处为白衣。再细看,修长柳眉,眸清似水,下面一张润润小嘴,娇嫩欲滴。如此尤物,美艳绝伦,竟是令人不可逼视。见者心想,纵是那西子王嫱,也不过如此。
那少女对扶着她的大娘,含泪道:“吴妈妈,我现在伤心得紧,爹爹半个月没回家,又听闻,我那可怜的小开哥哥,被从崆峒山上,赶了下来,而我只能,求求这观音大士,保佑他们两个平安无事,其它的,我竟什么也做不了,您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萧开远远就呆望着那姑娘,心里面,那个喊了无数次的名字,顿时涌到了嘴边,他低声喃喃道:“若儿……若儿。”
李若儿身旁的那个大娘,爱抚着她的背,叹惋道:“莫要伤心,你爹爹是江湖上顶尖儿的人物,谁也欺他不得,你那未来夫婿自是福大命大,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这长安城,就在这附近偷偷看着xiǎo jiě你呢?”说着,竟掩面笑了起来。
李若儿竟是羞得满脸通红,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往四下一瞧,嘴角微扬,略含笑意。
萧开听了吴妈妈的话,顿时冷汗直冒,心里暗想,这吴妈妈的眼睛倒是尖得很,怎生知道我便在此处,我又认她不得。
其实那吴妈妈只是想逗李若儿开心,这一招也果真奏效,此时的李若儿的脸上,已不见那闪烁泪花,只是泛着阵阵红晕。
这时,忽闻得有位老者在哭泣。
但见,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唱道:“我今世波折多,晚年丧了儿,儿媳跟人跑,本想两眼一直我把腿伸,进那阎王大宝殿,怎料这呆傻愣孙子,不懂穿衣与吃饭,只得我苟延活于世,照顾这娃儿吃与穿,家里剩那破席断腿桌一张,苦得我两眼泪汪汪,只得上街来讨饭,愿那老爷公子哥,慈祥儿把钱赏,来世我做牛马,这情愿心也甘。”他边唱边向路人磕头。
萧开听了也是一惊,定睛看去,竟是仙翁。
胡仙翁,一边磕头,一边痛哭,见李若儿来了,赶忙爬到她跟前,痛哭流涕道:“这位如天仙般的xiǎo jiě啊,你可怜可怜我们这对爷孙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竟“咚咚咚”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李若儿身旁,一个中年汉子怒斥道:“哪里来的臭叫化,敢挡了我们李xiǎo jiě的路!快走开!”说着,就要去拉开仙翁。
李若儿见了,连连阻止道:“杨叔叔,别赶他走,听他刚才唱的歌儿,他的身世却是可怜,你若是赶了他,我这心里极是不好过。”
胡仙翁见状,又是“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指着萧开哭道:“xiǎo jiě啊,你可怜可怜我吧,我这傻孙儿就在这儿,他当真傻的,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呆呆的,像头猪一样。”
李若儿见萧开果真呆望着自己,她心想,这小叫化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但我却想不起来了,看那眼神,当真是呆傻至极,他们竟是如此可怜之人。想着,李若儿流下了眼泪。
胡仙翁,又是磕头,又是嚎啕大哭,那悲戚之声,哀恸无比。
李若儿,转过身,对吴妈妈道:“吴妈妈,咱们就给几两银子他吧?让他们爷孙俩,吃个饱饭,添件衣裳,这也是好的。”
吴妈妈叹气道:“是啊,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怜之人,杨管家,你就给他们二两银子吧?让他们置件衣裳。”杨管家于是只得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给了仙翁。
胡仙翁又是连磕了几个响头。
这街上的胡仙翁,钱财来得极快,连萧开也是一惊。
虽然萧开心里也埋怨,爷爷竟是如此不要脸,但见是长辈,也不好发作。
李若儿一干人走了,萧开方才站了起来,望着他们的背影,默然伫立。
仙翁爬回到墙角,靠在那里,又喝了口酒,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众生百态,着实令人费解啊!我这几十年讨钱的本领,你觉得如何?”
萧开,这时可就再也按捺不住,气愤道:“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咱们是假叫花,若是如此死皮赖脸,让那些真心施舍的人知道了,他们定然再也不会施舍钱财给乞丐,那么那些真叫花可怎么办啊?”
仙翁悠悠道:“这真叫花也好,假叫化也罢,到得这街上来,就是一种营生的技术活,和我在那子虚城里,摆摊求揍,是一样的道理。你瞧,那些卖艺的师傅,卖笑的**,哪一个不是仗着一门手艺。这众生百态,你又何必瞧得太过真切呢?这假作真时,假便是真,这真作假时,真也是假。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不过是人为赋予的定论,既是人为,那便不是什么天规戒律,按照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认知不一,各行所想,随心所欲,罢了!”说着,嘿嘿大笑。
萧开觉得爷爷真是白活了这一百多年,怎么就越老越糊涂呢,这样坑蒙拐骗,那不是败坏风气,沦丧道德么?这一两个,还自罢了,若是成千上万,这世间难道还有人会相信,竟有穷苦叫花么?如此所为,确是为人不齿。但是萧开也不好斥责仙翁,只得作罢。
仙翁站起来,捋须道:“开儿,走吧,你婆娘都走了,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话说回来,你婆娘倒是长得美得很呐,就如寺庙壁上,那些个仙女儿一般,倒不像是凡人家里能生养的,这心地也是善良得很,我活了一百多岁,阅女倒是无数,今儿这位是最好的。”
说着,顿了顿,指着萧开笑道:“你小子,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分,怎么这仙女般的姑娘,就成了你婆娘了呢?”仙翁说了一大段,使得萧开既是脸红,又是得意,傻傻地笑了几声。
仙翁和萧开,沿着刚才李若儿的方向走去。这仙翁懒洋洋的,唱着小曲,喝着美酒,逍遥得难以名状。萧开则是跟在后面,想着李若儿,发着呆傻。
胡仙翁见他走得如此慢,又是叫喊,又是棒打。
但是萧开只是快了几步,然后又慢了下来。就这样,一个打骂,一个呆傻,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条巷子前。
胡仙翁指了指巷子,道:“开儿,这就是凤阳巷,你婆娘不是就在这里么?”
萧开一听,马上走进巷中,见得一户的朱漆大门,门楣上挂这,一块写有“高阳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府门前,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令人生畏。
巷道上,站了几位富贵公子,个个玉树临风、仪表不凡,估计是西安城里面的富贵公子。
见得为首一个,对着府门作揖,高声道:“小可张文礼,求见李xiǎo jiě!”
忽听得,“吱嘎”一声,府门半开,走出几位家仆,为首的正是杨管家。
几人出来后,便将门关上,生怕他们闯进去。
张文礼拱手道:“元宵那夜,彩灯照人,我等于西城河桥上,赋诗畅饮,忽见,那灯火阑珊处,一位佳人,貌若天仙,倚立栏杆。我等有幸目睹那佳人以后,个个为之神魂颠倒,夜不能寐,故而,四处查探,听说,那佳人,便是城西凤阳巷,高阳府的李xiǎo jiě。今日,前来拜访,还望赐见!”
杨管家,一脸无奈,叹了口气,拱手高声道:“各位少爷,我们李xiǎo jiě自小便有婚约,未来夫婿,已有其人,各位还是请回罢!”
张文礼拱手笑道:“李xiǎo jiě有夫家,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未见过此人,说不定他已是横死路边,或是气息奄奄,那xiǎo jiě何必等他呢?”
杨管家道:“我们未来姑爷,说不定已到了这长安城中,不日便来迎亲,这天涯无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们还是走吧?”
张文礼微微一笑,道:“这位未来姑爷,现在在何处,难道是这叫花子不成?”边说边环视四周,见到萧开后,随手指了一下。
杨管家见那张文礼如此无礼,竟说这叫花子是本家未来姑爷,甚是愤恨,怒骂道:“你……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我敬你是长安城中有名的才子,怎生料得竟是泼皮无赖!”
张文礼悠悠吟道:“玉砌长安万家香,翠掩凤阳绿倚门。闻得高阳李xiǎo jiě,若能相逢死无怨。”接着,慨然道:“为了李xiǎo jiě,小生死亦无憾,这泼皮无赖的名号,我张文礼接下也是情愿的。”
杨总管摇摇头,道:“张公子既是如此,老仆也是无可奈何,你们要在这等,那便等吧。”
说毕,便带着家仆,走进府门中,关上了门。
仙翁从背后,扯着萧开的衣衫,往回拉,笑道:“走啦!你未来媳妇儿那么美,多些风流才子追捧也是应该的,快走啦,要是狗腿子知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再细细打听,知道这高阳府的李xiǎo jiě,是你未来媳妇儿,抓了,威胁你,那可就糟了。别看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