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霎时清净,林巧巧看着眼睛紧闭的萧开,心中不知道他是真睡,抑或是装睡。
但林巧巧知道救人之事不容拖延,否者,一旦仁青措他们开船,自己就怎么也跟不上了。
“快醒醒,少教主,快醒醒!”
林巧巧使劲地摇着萧开。
萧开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半醒未醒的道:“巧巧,你干嘛摇醒我,让我好好睡觉,行么?”
林巧巧见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又是伤心,又是恼怒,当即斥道:“你还睡,你的若儿mèi mèi被朝廷的人给抓了,你不去救她么?”
萧开一脸不在乎,苦笑数声,摇头晃脑道:“我已不能跟她在一起,也不想见她,更不敢见她,终究是我食言,是我对不住她,实在没有脸面见她了。”接着道:“你走吧,莫要管我,让我好好地睡觉。”说着,倒头躺在床上,眼睛紧闭。
林巧巧听了,心如刀割,怔怔地站了片刻,转身端起放在木架上的洗脸盘,将那浑浊脏水,就往萧开脸上泼去。
萧开脸色漠然,并不发怒,双手抹去脸上的脏水后,淡淡的道:“巧巧,我睡个觉也惹你不高兴么?”
林巧巧斥道:“我不高兴,我确实不高兴,看见你这个样子样,我真的不高兴,萧开,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
萧开道:“你觉得是便是,觉得不是便不是,不要再烦我了。”
林巧巧见他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伤心得眼泪哗哗而下,喉头哽咽得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缓了许久,才说道:“你……萧开,你只知道逃避,就是一个懦夫,就是一个混蛋。教主死了,我也很伤心,她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她关心我,照顾我,还救过我……”说着,泪水又溢了出来。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为教主的死伤心么?我们所有人,都伤心,而且一点儿也不比你少,可是我们知道,伤心归伤心,肩上扛着的责任,还是要继续扛。”
萧开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林巧巧继续斥道:“我知道,你是大少爷,从小就有人关心,一直都依赖别人,小时候,你依赖父母,拜在崆峒门下,又有掌派师父的庇护。”
说着,嘲讽道:“嘿嘿,现在好了,那些你依赖的人都死了,你永远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站在别人的身后了。于是,你就开始逃避,开始装傻。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你只知道靠在别人的肩膀上,难道你就不知道别人也需要你的肩膀么?现在,你的若儿mèi mèi被朝廷走狗给抓了,随时都可能没命,可你呢,就躺在这床上,做着美梦,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很可怜么?”
林巧巧越说越气,”你还是个人吗?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教主死了,非同叔也死了,你没有倚靠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你明不明白,这些事情,都需要你独个儿去面对,若儿对你那么好,可你却对她的生死不管不顾,若是她被马顺麟他们给杀了,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对得起你的高阳叔叔吗?”
萧开呆呆地坐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窗外寒露甚重,凉风从门窗拂进,他微微有些发颤。看着湿透了的衣服被子,萧开猛然想起在进川栈道上的事情,那天天要下雨,自己说要背母亲去避雨,母亲却喝责自己,那情景蓦然显现眼前。
母亲教育他,要有担当,遇到问题要和大家一起面对,而不是怕事躲避。可自己现在呢?
林巧巧瞧见萧开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心中略显宽慰,踮起脚跟将挂在床沿的逍遥剑取下,递到萧开面前:“少教主,如果你还是个男人,还有一点担当的话,你就拿起这把逍遥剑,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真男人,真汉子,而不是一味的躲避,一味的怕事。”
萧开凝眸注视着,眼前的逍遥剑,回想起当日李高阳在破弥勒庙所讲的,自己父亲的故事。他的父亲为了自证清白,孤身南赴梅岭,寻求解药,白马长剑,无所畏惧。
又想起,自己师父当年,面对玉阳子豪夺掌派之位时,翩翩有礼,坦然镇定。
最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一个纤瘦女子,统领着偌大的圣火神教,多少桀骜不驯的英雄好汉对她,都是臣服尊敬,其气魄豪壮,可想而知。
可自己呢?躺在这锦绣罗衾中,逃避着一切,将自己的诺言抛却于脑后。
忽然间,萧开觉得自己,愧对了父母,愧对了师父,愧对了钟情于自己的若儿mèi mèi。
他思潮翻涌,陡然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装傻装睡,来逃避这一切,自己应该扛起责任,遵守自己答应母亲的事情。
于是,他缓缓伸出双手,将逍遥剑接过,端详良久后,“嗤”地一声,宝剑邃然出鞘。
月光烛影下,那三尺逍遥宝剑,利刃含霜,锋芒逼人。
萧开手握剑柄,指捻锋刃,恍惚间,眼前映现,自己父亲拿着这把宝剑,纵横天下的雄壮场面。萧开知道,他应该自己去承担一切了。正如巧巧所说,自己已经没有依靠了,未来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来完成。
隔了许久,萧开缓缓站起,将宝剑还入鞘中,对林巧巧道:“巧巧,你说得对,我应该自己来面对这一切,自己来承担这一切,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林巧巧,见到萧开眼神刚毅,目光有神,心中甚感欣慰,半膝下跪,拱手道:“圣火神教,教主千秋!属下参见教主,仅遵教主吩咐,即可出发,赶往罗家湾!”
萧开道:“好!巧巧,咱们这就出发,赶往罗家湾。”说毕,提着逍遥剑,就走出了房门。
林巧巧取了包袱和短剑,尾随其后。
萧林二人,乘了骏马,借着星月之光,在迷蒙夜色中沿官道,赶往罗家湾。
罗家湾在钓鱼城往南十里,乃是嘉陵江一古渡口,隋唐时期,已有其名。此处渡口虽小,却也稀稀落落停泊着数十船只。因为嘉陵江河道较长江干流要窄些,是以,这些船只吃水不大,均是些中小型帆船。
萧林二人为求隐蔽,在罗家湾附近的树林中,就下了马,并将马匹隐匿起来,然后,借着点点星光,悄悄靠近罗家湾。
那罗家湾数百房舍,参差错落于河湾前,道路小巷颇为狭窄,屋宇之间紧凑密集。
现在已到了寅时,正是万籁俱寂,卧床美梦的时刻,萧李二人站立在罗家湾前的小山坡上,他二人俯瞰湾前,见得万家灯火均已熄灭,但唯独一个庭院却是灯火明亮。
林巧巧指着灯明处,说道:“少教主,我估计他们定在那间房舍中,我们不如前去查看一番。”
萧开点了点头,略加思索后,道:“巧巧,不如这样,你先寻个地方躲着,我独自去查探,到时候,我们再在这汇合。”
林巧巧知道萧开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听了,心房暖暖,但又想到,少教主现在刚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情绪不甚稳定,若是他一个人前去,定不安全。
于是,央求道:“少教主,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去吧?到时候,出现什么情况,好替你出出主意,免得生了乱子。”
萧开知道自己脑子不甚灵光,出了什么情况,确实难以应付,但又不想让林巧巧为此犯险,一时踌躇不决。
林巧巧见他皱眉沉思,笑道:“少教主,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拖你后退的,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否则,到时候,你一见到若儿mèi mèi,心头一热,不顾一切相救,那样,不但救不出若儿mèi mèi她们,反倒连自己的性命也给搭进去了。”
萧开觉得有理,只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二人打定主意,就往那灯火通明的庭院中走去,到了庭院屋檐,萧开低声对林巧巧道:“巧巧,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了,我前去看看动静。”
林巧巧实在放心不下,皱眉道:“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萧开道:“这样不好,他们都是些高手,你武功不甚高强,吐纳呼吸时,就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林巧巧明白萧开所虑,因为像仁青措这样的高手,内力定然是极其高强的,内功高,则其听觉定会异于常人,但凡一点响动,或是细微呼吸之声,都能察觉得到。
她自知功夫不高,无法像萧开那样呼吸时有时无,是以,极有可能暴露自己。
于是,听从了萧开安排,守在屋檐之下。
萧开,fān qiáng跃上房顶,轻轻落于屋顶,然后开瓦窥探。这一系列动作,竟不发出半分声响。
萧开细看屋中,见得屋中仁青措,马顺麟,玉阳子,和薛青冈,四人都在屋中,大骇不已。
听得,马顺麟道:“薛老弟,可好些了么?”
薛青冈道:“现在感觉好多了。”接着,对仁青措作揖:“万分感谢仁青措大师赐药,否则,我命休矣!”
仁青措慈眉笑道:“薛大侠,莫要客气,这乃是你的造化,常人中这毒镖,估计是必死无疑,可是你却有紫霞真气护体,能有幸延缓月余,又恰好来到这钓鱼城,而老衲身上又恰好有雪莲丹,这些机缘,才使得你不至于中毒身亡。”
玉阳子道:“仁青措大师说得极是,薛大侠,如果你是没有胆识之人,不愿随我们进川,也就不会遇到仁青措大师,那就更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薛青冈点头道:“是啊,咦,这雪莲丹真乃神丹也,竟有解百毒之功效,实在是人间罕物。”
仁青措道:“薛大侠,这雪莲丹确实是人间罕物,十分难得,唉,单单其中的千年雪莲,在乌斯藏就没有多少,稀罕得很。”
薛青冈惊道:“这需要……千年雪莲制成么?”
仁青措微笑着,点了点头。
薛青冈大为感动,当即拱手跪下,向薛青冈拜了一拜,说道:“多谢仁青措大师以宝丹,救在下性命,薛某实在无以为报,他日,大师若有用得着的地方,纵使刀山火海,薛某绝不推辞!”
仁青措扶起薛青冈,笑道:“薛大侠言重了,薛大侠乃是武林中的仁义大侠,今日得救,非我之功,乃是薛大侠广积阴德所致。”
马顺麟哈哈大笑,道:“没错,薛老弟,若非你不畏生死,随同我们进川找浮屠宝藏,又怎么会遇上仁青措大师呢?”
薛青冈叹道:“我并非为什么宝藏来的,而是听闻岩彩衣也进川,故此,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住这恶婆娘,逼她交出解药。”
马顺麟道:“只是可惜啊,我派人搜遍她全身,却仍是没能找到解药。”
玉阳子好奇道:“不知大师,是如何抓到那三个女人的?”
仁青措道:“袁大人,一个多月前,派人到乌斯藏给我送信,说圣火神教已经拿到浮屠宝藏的藏宝地图,并且通过圣火神教中人,知道藏宝地点,就在钓鱼城温泉寺,让我即刻前去埋伏。只是可惜,那宝藏竟是假的,那些圣火神教的人也并非庸手。幸好,圣火神教教主商雅萱和崆峒掌派尚非同,不知何故,跳渊自尽了。而那三个女人,又和圣火神教的人发生了分歧,嘿嘿,就在他们想沿密道上来的时候,被我给擒住了。”
马顺麟道:“商雅萱这个女人倒是厉害得很,江南武林,都已臣服于她。”
玉阳子笑道:“现在可好了,这毒妇已死,剩下那些个小娃娃,倒是容易对付些。”
屋中众人,一边喊“毒妇死得好”,一边哈哈大笑。
萧开在屋顶听了,牙关咬紧,几次想要冲下去,但想到自己是来救人的,又不能冲动。可心中,又实在忍受不了,别人骂自己的母亲。
只得,翻身飞下屋顶,耳不闻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