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有日子没见啦!”
这一日,林臻正在阁中看书,听见皓兴在门口跟人说话。
林臻忍不住朝外看去,只见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道,想必就是皓兴口中的燃灯。
那燃灯好几天没洗脸的样子,胡子拉碴,穿着一件外门弟子才穿的青布道袍,上面还有点点污渍,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邋遢。
燃灯并不搭理皓兴,手里捧着几粒花生,一颗一颗的放到嘴里,嚼的滋滋有味。
皓兴见燃灯不回话,故意笑着大声说道:“你是不是又偷供奉吃,被监事赶下山了?”
燃灯白了皓兴一眼:“这个不能算偷……供奉本来就是让人吃的,都是修道之人,能算偷么?”
“修道之人!”皓兴哈哈大笑地指着他:“别告诉我你最近还在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又练成哪些道术了?”
听到这个,燃灯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摇头晃脑道:“我会的多了去了!”然后说了一堆以道法道,气化三清之类让人云里来雾里去的话。
皓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这样,你施展点法术给我瞧瞧,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俗!道术是用来卖弄的么!不可救药!”燃灯鄙夷的瞅了皓兴一眼,径直起身朝院外走去。
“呵,说半天我反倒被他瞧不起了!”皓兴觉得自讨没趣,忿忿地来了一句。
林臻望着燃灯的背影,不由问道:“皓兴道长,这老头是谁啊,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他啊!是玉虚的一个小仙,据说辈分儿还很高,天尊还在时他还在天尊身边负责过宫里掌灯的差事,所以大家都叫他燃灯。后来天尊飞升之后,他便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还处处跟门里的上仙做对,所以就被监事给赶下了山。谁知这厮下了山也不老实,隔三差五就回来捣乱,还时常偷吃宫里的供奉,他一把年纪,仙长们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由着他去了。”
林臻心想,这老道在当年祖师元始天尊还在的时候就入了门,辈分还真是够高,算来没有一千也活过八百岁了,既然能如此长生,法术肯定还是会一些的。
皓兴还不忘专门嘱咐一句:“总之你记住,千万离他远点,跟着他一准没好事,哪天闯了祸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臻却想道,“他一把年纪能有多坏?再说本就是宫里的人,现如今孤苦伶仃,不回山上又能去哪呢。”
这天又轮到林臻守夜,他去膳房打了饭,回到道藏司,将灯掌上,刚到星玄阁,发现一人正躺在台阶上睡觉。走进了看,正是前几天见到的邋遢老道燃灯。
林臻看这会天色已晚,躺在这冰冷的石阶上肯定不会好受到哪去,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对燃灯喊道:“道长,石阶上凉不凉,要不进屋里来歇着吧!”
燃灯本来睡的正香,听他说话,睁开眼皮瞄了一眼,便翻过身去继续睡。
林臻以为他没听清楚,又上前用手指捅了捅他,谁知燃灯不耐烦地坐了起来,喊道:“唉呀你这毛孩子烦不烦,人家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你还故意捣乱,我偏要躺在这哪也不去!”
“脑子果然不正常,懒得理你!”林臻本是好心却吃了瘪,气得嘟囔了一句,心想这老头的确是不知好歹,怪不得不讨人喜欢。
他不再跟燃灯废话,拿出餐盒,刚刚打开拿出筷子,刚刚躺下的燃灯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嘴里叫了一句:“好香,好香……”
林臻还在生他刚才的气,也不搭理他,抓起馒头夹起菜正要吃,燃灯却一步步挪了进来,盯着饭菜两眼都能冒出光来,林臻嘲讽一句:“刚才你不是哪也不去么,现在又进来做什么!”
“嘿嘿……那会儿不是不知道有吃得么,”燃灯脸上挤出一团讪讪的笑,态度与刚才判若两人,“小娃,咱俩商量商量呗……”
“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傻子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门……”
燃灯不死心,咬着手指,嬉皮笑脸毫无节操的盯着林臻,口水都顺着手指头流到了手背上。
林臻被他弄得根本难以下咽,看着他既可恨又可笑的样子,刚才生的气一下子都消了大半,便拿起个馒头道:“算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分你一半还不行?”
“那老头我不客气了……”燃灯嘴里话还没落,嗖的一下窜过来,抄起餐盒中剩下的那个馒头张口就啃,狼吞虎咽就着菜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似乎意犹未尽,又盯上了林臻手里那个,趁着林臻没反应过来,又抢过来吭吭吭连咬几口,眨眼间只剩下一小口了。
“臭老头,你……”
燃灯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山上的厨子做的比以前好吃了哈……”
“我打了饭好心分你吃,你竟然一点都没给我剩下!”
“这个嘛……好人做到底,一个人饿肚子总好过俩人都饿肚子……反正你也吃不饱,到头来还是饿肚子……”
林臻一脑门子黑线,乍一听他说的话狗屁不通,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挑不出毛病,无语道:“你少跟我胡搅蛮缠……”
燃灯挠挠头,“要不……要不我这还剩下点,给你吃吧”
林臻看看他黑乎乎的油手上剩的那小块馒头,实在是没有半点食欲,明明很生气又被他气得哭笑不得,说道:“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你自己吃吧……”
“嘿嘿,那我可真吃了……不是我不给你留啊……”燃灯似乎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把剩下的馒头和青菜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拿袖子蹭了蹭嘴,从腰里拿出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连灌了几口,对林臻道:“不白吃你的,我也分你几口。”
“我不喝,你又不是不知道,宫内平日里禁止弟子饮酒的!”
“事事都听他们的,一个个迟早都变成傻子了!听我的没错,就来一口!”
林臻瞅燃灯那葫芦外面一层黑渍,刚想再拒绝,看到他又拿袖子好好把葫芦嘴蹭了蹭,一脸真诚地递给自己,心想:“看来这葫芦里的酒对他来说挺宝贝的,我若回绝,难免让他觉得被人嫌弃。”
于是顺手接过来,很小心的灌了一口,他之前从没喝过酒,酒一入肚,只觉得胃里一阵烧灼,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燃灯看他这样笑道:“你这小娃,看来真是没喝过酒,不懂其中的妙处。”
林臻拍着胸脯道:“我说了没喝过,你非要我喝,再说门里也不教人喝酒啊。”
“门里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迂腐,不会享受,天天传授些什么狗屁不通的破道法,岂不耽误了你们的大好人生。你爹妈想什么把你送这鬼地方来了。”林臻道:“我自小没爹没妈,是义父把我捡回来养大的。”
“哦!”燃灯若有所思,叹了一声:“你这小娃身世倒也可怜,不过我看你比那些破道士顺眼一些,以后在宫里跟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跟你混?”林臻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皓兴先前的警告,心想看来皓兴道长所言非虚,这老头真容易把人教坏,便回道:“你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凭什么让我跟你混啊?”
“这个……”燃灯挠挠头道:“你以后就知道了……我的能耐大的去了……”
林臻寻思这老道多半又是在信口吹牛,我也别跟他较真,便道:“好吧,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你千万要帮我出手!”
“那是自然!”燃灯又和林臻瞎扯了几句闲篇,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啊,先出去躺会,别打搅我。”临走时又回过头,神神秘秘地说:“待会儿等我睡醒了请你吃宵夜。”
林臻心想这大晚上哪里来的宵夜,多半又是在信口胡说,看来这老道忽悠小孩真是有一套。
半夜里,林臻困意也上来了,正强打着精神,看见燃灯轻手轻脚的进来,从怀里摸出几个果子,放在桌上,嘿嘿笑道:“怎么样,老头我说话算数吧,说请你吃宵夜就当真请。”
林臻看那果子光泽晶莹鲜亮,似乎也是上品的仙果,当下也不客气,吃起来果然也是香甜可口,不禁道:“好吃,真好吃,你从哪里摘来的啊?”
燃灯一脸得意,用手指了指门外,“前面的三清殿啊!”
“额……”林臻正吃着,一口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噎个半死,“你是说……这是三清殿里的供奉?”
“那是自然!”燃灯又拍了拍腰间的葫芦:“除了三清殿,别处还能上哪寻这么好的仙果佳酿……”
“可是这是仙长们供奉三清祖师的,你竟然都给拿了……”
燃灯哈哈笑了两声,不以为然,“你说这么好的东西,不给咱们这些大活人享受,反而摆着给那三个木偶看,岂不是天理不容!”
林臻当下无语,不过让他担心的是,三清殿里的供奉丢了,也不是小事,明日多半会有人追查。
果然,第二日一早,一名执事将他叫到院中,问他昨天守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林臻心想燃灯虽然闯了祸,但说起来我也有份吃了,而且给他供出来,未免显得也太不仗义,于是一口咬定说不知道。
那名执事厉声道:“你可想好了,三清殿的供奉丢了,如若找不出元凶,昨夜你们各殿值守之人都难逃其咎!”
看林臻还是不说,那名执事打算再次发作,突然听到阁楼房顶上有人哈哈大笑,抬头看去,竟是燃灯,燃灯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把一个果核扔到那执事身上,笑着窜到别的屋顶上了。
那名执事果然不再迁怒于林臻,指着燃灯背影骂道:“好你个燃灯,三清殿的供奉也敢偷吃,你等着瞧,看我不禀告上仙,把你赶下山门!”
林臻登时明白过来,燃灯肯定看他为难自己,故意现身帮自己解围。
不过此事也没了下文。毕竟,宫里的上仙对燃灯的行为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此后,燃灯经常隔三岔五的来找林臻,林臻每次也会把自己那份伙食分他一半,三清殿里的供奉照丢不误,宫里那帮道士也依旧无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