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不是矮子,有一天他会成为巨人。”
他站在都市之顶,右手拖着母亲的刀,身后纹着父亲的墓志铭。
写给未来的白牙——白敬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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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风衣猎猎,他插着口袋,面前停着一辆白色限量敞篷。从车里下来的年轻人顺势撇过一眼,把青色的棒球帽微微拉低。
陈诺若无其事推了推墨镜,抬起头,像在看天上掠过的飞鸟。
四百年前的战争几乎摧毁了亚欧大陆的一切。政权的更替,国家的整合,让许多名门望族真正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sh曾经是长江的出海口,这条大河过去是炎黄子孙的图腾,历史上的“一江一河”在四百年后只有黄河还在变换着河道。而流经早古中国八个省份的长江早已支离破碎,如今连支流都难以为继。
在数百年前的长江南畔,曾火速崛起过一个强大的姓氏,一个典型的南方宗族——白氏。以种植广泛的棉花和黄麻发家,后来又乘上工业革命的浪潮,在早古中国连续多轮的产业改革里不断发展壮大。人类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到来之前,白家的轻工业占据着国内百分之四十的进出口订单。
远东共和国糅合了四百年前的许多强国,那些从大战里顽强存活下来的大豪族,人们习惯性的在姓氏前加上祖籍以示尊称。比如“东瀛铃木”、“南洋阮氏”,以及当下出现在化验厅门口的——“中华白氏”。
那个顶着“白氏”光环的年轻人穿了一身简约的运动服,棒球帽拉得很低,只能看见半张干净的下脸。看上去就像在街边慢跑的小伙子,只是他没有满头大汗,目光在人群里小心地寻觅,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对视都会冒犯到别人。
“那个车牌…b0364,‘036’是白氏内家常用的车号,末尾属四…难道是那位?”
“啧啧…白家年轻一代‘敬’字辈小伙子都不简单啊。”
哲谷周围的记者们议论纷纷,无论什么年代,名门望族的风流轶事都是市井小民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白家虽然是国内知名的望族,可近二十年来,家族里愈演愈烈的内斗几乎拖垮了一半的产业。各房各院都家的小花旦跟白家四公子好上了!欸,别挡着路,你们家不拍啊?我们可要拍喽,想不到跟来化验厅还能赚到这种花边…”
“开机开机!这可不比‘红瞳碎尸案’的热度差!”
白敬离望着急急跑来的濑户,一边腼腆地憨笑一边挠头,而濑户似乎在他身边埋怨着什么,俨然一副热恋中小情侣的样子。哲谷在人群中远远的望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输得冤吗,哲谷哈哈笑了一声,拿什么赢人家?
拥有那种财富的人却如此谦逊,举手投足都会在意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礼节。即使是哲谷,也很难对白敬离生出恶感,反而在想:跟他做朋友一定会让人很舒服。
哲谷苦笑一声,自己怕是成为别人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小谷,偷偷来c102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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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谷要从人群里脱身很容易,因为所有人都在狂热地跟拍台阶下那对小情侣。嗯…郎才女貌,确实是幅很唯美的画面,在豪车旁,在阳光下。
c102是化验厅设在一层、用来接受到访民众咨询的办公室,眼下这个房间暂时被警方征用了。整个‘红瞳碎尸案’专案组,每天都有不同的专员在化验厅里守着。哲谷进来后不由感叹,jǐng chá这份工作没比记者轻松多少,办公室里到处是吃完还没处理的泡面。
“随便坐吧。”
李警长轻声关好门,回过头发现哲谷还尴尬地立在原地…
房间内放满了堆积如山的文件,连空出来的椅子里都叠了几层厚厚的旧报纸。
“那个人真是凶手?红瞳碎尸案就这么破了?”哲谷上来就问。
李警长苦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哲谷干脆坐到办公桌上。
“如果把‘葡萄大道案’归在‘红瞳碎尸案’里,那么这个案子说结了也没结。”
“什么意思?”
“从那名老人尸体上提取出来的指纹和唾液,确实吻合了屋顶上的那具尸体,你还记得当时死者手里攥着的东西吗。”
“玻璃球?”哲谷问,因为当时从屋顶上掉落的玻璃珠只有一颗,而红瞳碎尸案的凶手总习惯于把死者的两只眼睛都填上玻璃珠,所以哲谷猜测剩下的那颗很有可能还在凶手身上。
李警长点头,燃了支烟。
“所以我说他就是凶手,毕竟证据确凿啊…由不得我们不信。”李警长叹了口气。
“由不得…”哲谷一头雾水。
“因为‘葡萄大道案’…其实是个个案。”李警长眼睛里满是血丝“如果那名死者是整个连环shā rén案的凶手,那么此前从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指纹、毛发,都会无一例外地和他的dna吻合…”
哲谷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从前面那些受害者身上提取到的dna…不是这名凶手的?意思是他只做了‘葡萄大道案’这一桩案子就死掉了…所以…凶手不是一个人?!”哲谷如醍醐灌顶“早该想到…我们早该想到了!sh市的红瞳碎尸案一共发现了164名被害人,这个数字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么庞大的数量,早就该想到了,凶手不可能是一个人!”
李警长抽烟的手有些颤抖,他好几次想张嘴却又把话吞了回去,哲谷突然注意到李警长的鬓角多了好多根白发。每个人都在为这桩案子奔波,那群可恶的凶手…他们到底为什么要shā rén!
哲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巴掌愤怒地摔在桌上。
“你…你们!!”哲谷气得手都在颤抖,“为什么…明明案子还没破,却要对媒体公布破案的消息!你…”
“上面讨论决定的结果能有什么办法,你们cbs社长也是知情的。”李警长揉了揉眼睛,“小谷,你知道sh市的红瞳碎尸案…已经多长时间了么?”
“你…你们是在欺骗大众!会有更多的人因此放松警惕——”
——“六年了!!”李警长咆哮,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甩得到处翻飞“社会大众从最开始的集体恐慌,到后来责备警方办案不力时的愤怒!再到现在,他们对报道里出现新的受害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是对整个案子!对我们jǐng chá绝望了!!知道吗小谷!”
李警长吼道,他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人民对凶手的麻木,是我们警方的耻辱!!红瞳碎尸案只是在sh市而已,你知道全远东共和国每天都在发生多少起无头命案么?”
李警长失控地展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有张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
“从sh出现红瞳碎尸案开始,我们家儿子连幼儿园都不敢上了。就连后来去了小学,我老婆也不敢放心孩子住校!每天起早贪黑准备早餐,再开车穿过几乎半个sh市送他上学,这样折磨的日子我实在受够了!”
哲谷虽然被李警长吼住,但心里很想反驳他自欺欺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红瞳碎尸案还没有破,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你知道‘红瞳碎尸案’对青少年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么,每次我儿子回来说起班上的谁谁又买了副红瞳墨镜,我的老脸就红得能滴出血来!多少学生开始偷偷在崇拜‘红瞳案’的凶手?戏耍了警方整整六年,每次shā rén都能全身而退,他们会认为那是件很酷的事情。前阵子在江边就有人报警说,一伙高中生劫持了便利店的店员,目的就是要拖到江边模仿‘红瞳案’的样子shā rén!”
李警长忽然双手掩面,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边。
“能怎么办,再不做出点行动,这股不正之风会愈演愈烈…好不容易找到了凶手,虽然是具尸体,可我们放出的这个消息也许能恫吓住凶手团伙,他们或许会消停几年…社会大众也能回会到正常的秩序上,好好地生活下去。”
“李警长…”哲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决定不是李警长做的,肯定是共和国上面更高层的长官,他不能责备李警长什么。
只是哲谷很绝望,不光是对李警长拥护这个决定的态度,从那个消息向媒体公布的那一刻起,整个sh市的警方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是向凶手举白旗投降了。
狼和猎物的位置,从现在开始——正式翻转!
“叩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屋内的两人如梦初醒,他们从绝望中又重新回到了这幢化验厅,李警长不再歇斯底里,他平复好心情也给了哲谷一个抱歉的眼神。
“请进。”李警长清了清嗓子。
一顶青色的棒球帽从门后钻了出来,来人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似乎是觉得戴着帽子有些失礼,他摘掉球帽,带出一头柔亮的黑发。
哲谷张开了下巴…
“不好意思,请问那个…尸体还在化验厅里吗?”他的笑像夏风般慵人“我是来认领尸体的,我叫白敬离。”
哲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李警长更是瞪着眼睛,连说话都开始变得结巴。
“认…认领?白…白…白家?”
“嗯。”白敬离笑着点头,以为警长没有听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
“请问想认领尸体在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