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红》 我的祖母（2）

    那个时候小，约略89岁左右的模样。可是，不懂：偌大的三间屋子，（当然是土的墙，草的顶）只有祖母和我，祖父呢？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屋子里除了两张的床，再就是一张的高腿的四方的桌子，在堂屋的正面，一进屋子就可以看见。桌子上方的正面的墙上是一张**，好像还有周总理，还有一个人和**握手，笑着，有花，还有一架大飞机的画。在桌子的两侧是两张的高腿的方椅。很像电视剧里的情景，来了客人，分宾主落座。大凡客人坐在左侧，表示大，表示对客人的尊敬，之后沏了茶水互相的聊天。在高腿的方桌下边就是一个低矮的四方的桌子，吃饭用的。除了，这两张的高矮的方桌便是一口深红的棺材。在大方桌的一侧。记得，刚来祖母家的前几天我一度惊吓的不敢靠近它，晚上也不敢睡觉。不过，时间久了，便也不在乎了，甚至趁祖母不在家和小伙伴爬上去，再爬下来，或者，打开盖子躺进去，玩躲猫猫。后来，我知道几乎整个村子但凡家里有老人的，屋子里都放着这一口的棺材，听老人们说，他们看着棺材心里就安稳了。

    那些年，祖母60左右岁的年龄。

    那时候年纪依然的小，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心里好奇，却也不敢问祖母。比如，为啥满村的人，尤其是男人大多是残疾呢？再比如，祖母为啥脚那么小？为啥祖母脸色一直悲苦，严肃，祖父呢，为什么祖母一个人过呢？。。。。。。

    年少时候我生活的地方，也是我后来魂牵梦绕的故乡——沂蒙山。

    每年过年的时候村里就送来一副的对联，还有一张很大的画，在画的上方写到：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谨向烈军属致以诚挚的节日问候！当时，我可以把字读全了，可是依然不懂烈军属是什么意思。不过，每这个时候，终于看见祖母脸上难得的笑意。似乎，瘦瘦的脸皮的皱纹也伸展开了，也是这时候，我大着胆子问她爷爷呢？她便沉默，不过脸上依然堆着笑意。

    村里人都说祖母刚强，说，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而且是几十年。养大了俩孩子。这个我懂，俩孩子指的是我大伯父以及我的父亲。大伯父和祖母生活在一个村子里，父亲却在1976年（文革结束）挑着担子去了东北。我不知道为啥。同时，也不知道守寡是啥意思。只记得祖母虽然是小小的脚却辛勤的耕耘在自己的土地上，还是那双小小的脚稳稳的站在有冰的井沿上，从20多米深的井里打水。风里来雨里去，没向别人伸过手，没向村里伸过手。

    秋天的一个晚上。天特别的黑，似乎有风。骇人听闻，激灵灵，毛愣愣的感觉。祖母对我说，给你爷爷磕头去。心里又惊讶，爷爷，我的爷爷？又害怕。在村子的西侧，已经好多人了，灯火通明，哭声震天。宽宽大大的白纸的横匾高高的悬挂，上边写着：战斗英雄刘某某永垂不朽。下边似乎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灵位。一列列的白衣服分跪在桌子两侧。心里就怕起来。从小就怕穿着白衣服，带着白帽子哭的人。我们随着一波一波的人磕了头，祖母哭的特别凶，我害怕，就扯住祖母旳衣角也大声的哭。我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哭的凶。胆战心惊的回家，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觉，半睡半醒，满目的白衣服，白帽子。似乎，祖母也没睡觉，唉声叹气。

    第二天，我去了大伯家找二哥问，爷爷，是咱们的爷爷吗？二哥说，你问昨天晚上去世的缺一条腿的那个爷爷吗？我说是。他说，那不是咱们的爷爷，论辈分是咱爷爷，他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我眼睛睁得好大。抗美援朝，是啥呢？但，我明白了，这个村子叫刘家庄，都姓刘，都是家族。所以叫他爷爷。

    有一年春天，村子里来了照相的。那个年代，大抵是新鲜的玩意。祖母领了我，多花了几角的钱特意租借了照相人的给小孩穿的军装给我照相。

    后来我大了些，知道为什么村子里有那么多的残疾人了，他们都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英雄。知道我的爷爷牺牲在孟良崮战役中了，知道了祖母脚小的原因，那是封建社会毒害的结果。知道了祖母脸色悲苦，严肃的缘故了。知道了当年英雄去世哭的凶的缘故，英雄入土为安，而爷爷的亡灵依旧漂泊他乡。知道每年过年的画上的烈军属的含义了，也终于知道祖母曾经是支前模范，妇女队长。依然一付小脚为了解放家乡跑前跑后。陈毅元帅曾说过，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

    “有多少人，为了祖国和人民的解放，抛头颅，洒热血，不畏牺牲。。。。。。。”我的思绪被历史老师铿锵有力的声音拉回来。。。。。。

    祖母去世的时候，拉住我的手：把你爷爷的亡灵请回来，和我葬在一起。

    泪，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