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到大就没念过书，只是听老尊主偶尔叨念几句，便有意记在心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箫音不在，却有一个清凉的声音传来：</p>
“季公子！夜已深，伤情复原宜早些休息，明日或许劳烦……还有打扰。”</p>
“多谢孟姑娘助我疗伤，霖雨感激不尽，而今已无大碍，明日之事断不会令姑娘失望。”一切归于平静，霖雨见梦儿不再言语，依旧恭敬施礼默默退下。</p>
唯独季彩云坐在方桌前，双手支颐满是艳羡地望着梦儿，她尤为迷恋的是孟姐姐、竟然还吹出这么空灵美妙的箫曲，不由地对着远处朦胧苍郁的树冠，自言自语轻声赞叹：“要是我也能吹出这样的曲儿，该是多么好。”</p>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之间，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小mèi mèi果真想吹此箫，我暂且就教你一曲，如何？”</p>
彩云立马惊醒，揉揉眼睛一见方桌旁边，孟姐姐不知何时，已过来对面坐下，眼光大亮连声喜道：“太好了！太好了！”</p>
“孟姐姐你真好，我……我能学会吗？”话一说出口，心里陡然有点七上八下。</p>
“嗯，那就看你的悟性了，只是耽搁了你的今夜美梦。”</p>
“我一点也不困，我去给姐姐沏茶……”</p>
梦儿微一摆手示意不必，随意问道：“你会武功吗？”</p>
彩云脸一红羞怯低语：“只是一些粗浅的防身术而已，我哥哥他总是没工夫，这还是祥子表哥教我的，不比姐姐……”</p>
“那没关系，不用武功也可以吹的，譬如我先前所吹的《逍遥游》，这首曲子太长，两三个时辰难以见效，就教一支短小的吧，是我幼时倩姨教我的，名叫《琼花落》。”</p>
说完从袖口重新弹出玉箫，讲解了演奏的基本姿势和步骤，并手把手做了示范动作。</p>
“首先，双臂向前两手持箫，手指自然保持弯曲，要求肩、臂、手以及手指四部，要放松不能僵硬。这样才能做到手指动作灵活、均匀、迅速、持久。</p>
其次要注意，手指要自然弯曲且有弹性，并保持一定的力度，这样按闭音孔时，才能保证严密不漏气。手指抬起时，则需要迅速打开音孔释放通气。</p>
最后尤为重要的是，放开音孔时，手指一般不宜抬得过高，但也不能过低。过高，手指肚和音孔的距离会加大，动作不能迅速完成，会影响演奏速度；而过低则影响发音的音准和音量。”</p>
“还有手指抬起时，距离音孔应在一寸以内，最好是掌控在六到八分之间。如果演奏速度较快，音符时值较短而音符变化较快、较多的乐句时，手指抬得应稍低；而演奏速度较慢，音符时值较长的乐句时，手指则应适当抬高。当然这些都是在你熟练后，于曲调动作上逐渐领悟掌握的。”</p>
之后，梦儿又指着六个间距不等的孔洞，即兴演示了五音变化和指法的上下连续，同时强调唇齿的气流轻重缓急。</p>
如此细致解说反复模拟示范，演奏五六次直到天已光亮，彩云尚不能完整吹奏，想着梦姐姐即将离去，季彩云越发容易出错，似乎显得更加笨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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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儿及时宽慰说道：“mèi mèi不用着急，再花半天时间足矣！”</p>
清晨，季霖雨与表弟祥子一并来告辞，说去万宝庄一探究竟，梦儿告诉他俩自己午后也去万宝庄，季霖雨微微点点头，然后与表弟一道牵着金顶云下了山坡，随即消失在西去的大道上。</p>
临近中午，季彩云勉强吹出箫曲《琼花落》，虽然不甚连贯音调却基本准确，梦儿鼓励指点一番称其还算造化，只消再勤练两三日光景便可无碍，眼看约定时候差不多了，梦儿想到大师姐还在姑苏等她，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忙轻唤了一声“雪红”，那匹马闻讯立刻到了她身边。</p>
见梦儿飞身坐上雪红马，季彩云红着眼睛问：“孟姐姐，你还会再来吗？”</p>
“若是多得空余，一定还会再来看望mèi mèi，我与大师姐此前约好，七日之内虎丘相见，mèi mèi保重！”</p>
食指在马背上轻轻弹了一下，雪红马跃下山岗随即上了大道，道路两旁没有树木，但却长满荒草，两边都是低矮的丘陵起起伏伏，偶尔有些树木不成风景。</p>
雪红马跑得飞一般快，似乎故人相逢今天特别开心，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一个规模颇大的集镇，虽然行人马匹络绎不绝，却并未见着万宝庄。</p>
梦儿食指在马背上轻轻揉了一下，雪红马立刻停了下来，梦儿下马问了路人，才知此地正是季公子所说的烟墩岭。</p>
“往西二里地渐山林之中，隐约有房舍殿堂一大片，犹如富家庄园，那便是万宝庄。”</p>
果然路转山林，林荫下不远是一处空旷凹地，只见房屋俨然、亭台楼阁分散呈五行布局，周围林壑优美，一道山泉自北而南流出，倒像是某个极有身份的府邸私宅。</p>
梦儿绕到山林之间，俯视当中一间稍大的四方屋宇，其颇类宫殿但不奢华，偶尔有人员出入，服饰隐约似曾相识，梦儿也未多想，双臂一展沿大殿盘旋，果然见上面书写有四字‘神武大殿’。</p>
而后袖衣长舒手脚拂弹，飞速绕行一周，看清有研武厅、化功斋、四季园等字牌，均镶嵌于假山或月门之上，却不见什么人影。正感疑惑，忽然听见神武大殿人声鼎沸，觉得自己还是明入为好，虽然师父曾言明察àn fǎng，但自己总不习惯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p>
“参见尊主！”</p>
“我等听凭尊主号令……”</p>
梦儿从各式各样的称呼、禀告的语气声中，听出些眉目确系神武无疑，她不想在多耽搁时间，索性亮出身份来意，向神武大殿喝叱：</p>
“神武通的英雄好汉出来吧！”</p>
整个山谷里充斥回音，不大一会儿，从正门依次排列走出数十多名、服饰整齐有别的各色人物，左边有八大金刚，分别是四名金刚天主和四名金刚地主，右边则是上、中、下三厅九大长老，呈倒八字站立两边，最后出来的是六名神武**师，唯独没有五部统领，看来是另有安排。</p>
“这么多人在此所为何事？难道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本姑娘撞破。”人随声到一个粉红色的衣影，由南面疾驰飞过从天而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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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此言差矣！我神武通虽不敢说堂堂正正面miàn jù到，却也是恩怨分明是非有别，从来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话的是右边上手的第一位长老，江湖人称圣手神医宋旅，医武双绝在神武通极具身份。</p>
“恩怨分明、是非有别？那昆仑山的寻仇怎么说、那九龙剑又是怎么回事？”</p>
“这些事说来话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姑娘是局外人，莫非要为这些陈年旧事翻案不成！”</p>
“那要如何才能说清楚？难道凭拳脚才能说清楚？我不是局外人，今日特来解铃须见分晓，这神武通莫不是无主黑帮！”</p>
“一国尚有君，神武自有主！姑娘是何门派还请明示。”</p>
“原主尚未出来，倒问起我的行踪，可以！昆仑山上、天涯绝唱！”</p>
“原来是昆仑派的，怪不得裴长老、赵法师他们……武功俱废！”</p>
“啊！死对头竟然找shàng mén啦？胆子不小……”人群耸动交头接耳，已不像先前那般整齐有序。</p>
“今日咱们与尊主一起，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能耐，神武今非昔比，其人未必是尊主对手。”</p>
“事情没这么简单！兄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要妄动，听尊主吩咐。”说话的是一名天金刚柯剌塔，此人曾在榆树林间意外见过，那时梦儿和季霖雨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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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霖雨在此恭候多时，诚心诚意迎接孟姑娘光临万宝庄……”</p>
说着话从神武大殿内走出一人，温文尔雅神情恳切，年纪二十一二岁，头戴纶巾身穿白色衣衫，唯左右两袖口清晰绣着、一个镶金丝的“神”字，大殿外几名法师有序让开，只见季霖雨朝站在场中央的梦儿深深施了一礼。</p>
“原来是……是你！你……？”梦儿惊诧之余身子微微颤了一下。</p>
“榆杏林孟姑娘施救之德，霖雨终身不敢有忘，今大驾光临不吝赐教，季某与众神武兄弟愿洗耳恭听！”</p>
“也好！你们口口声声要荡平昆仑山，现今本姑娘访寻宝庄，尔等无需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复命，就在此地了结恩怨，季大尊主你以为如何？”</p>
“孟姑娘，你言重了！姑娘既是昆仑派的，霖雨不敢忘恩负义，今日愿负荆请罪，但凡姑娘吩咐，季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尊主！你……，此女来历不明，尊主请三思而行！”说话之人是上厅长老亚莱玛，此人在神武通内一向老成持重，而今年逾花甲位高权重，论资格其人远在宋旅之上。</p>
“亚长老，你且退下！无论孟姑娘是否属昆仑派，只要她句句在理，霖雨愿化干戈为玉帛，尽心竭力无有不从。”</p>
“季霖雨！你不要花言巧语两面三刀，难道你还想再来欺骗本姑娘，哼……”</p>
“孟姑娘……姑娘，我有话跟你讲……”</p>
“你言而无信、是非不分！还想如何狡辩？”</p>
“姑娘怎的如此说话，我……我可从来没有……没有存心骗过姑娘，更加不会……”</p>
“哼!没有存心，那你到底是神武通什么人？为何在我面前百般饶舌，什么这个兄弟那个兄弟，我总算明白了，若是一个寻常人，哪会有那么多兄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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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父母早亡，十一岁那年被冯法师收留，从小在神武通长大，十年来众长老、前辈待我恩重如山，霖雨不敢背叛。”</p>
“你巧取豪夺九龙剑作何解释！难道武功高强、就可以任意妄为，难道人多势众、就可以为所欲为……”</p>
“这……”</p>
季霖雨一时语塞，九龙剑之事乃是前任尊主余震所为，但自己却无法将此、推脱的干干净净，因是暗中窃来不够光明正大，所以霖雨从不佩戴九龙剑，大多存放于化功斋，季霖雨一度有归还少林寺之念，只因大食教近来纠缠不休，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p>
“季霖雨，我不逼你，你也不用闪烁其词糊弄于我，今日就让昆仑山、神武通做个了断，大家恩怨分明，你出招吧！”</p>
“孟姑娘，我记得你说过，难道这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我等非得要以武化怨？”</p>
“说得好！那神武通的胡作非为，季大尊主可得担当，向天下武林同道认错、致歉并物归原主。”</p>
梦儿盯着季霖雨的眼睛，目光瞬间扫掠过众人的面容，千般光景的喜怒哀乐众生相不一而足，猜想一定会有人先出头。</p>
“放肆！你一个黄毛丫头，竟敢要挟我神武尊主，视神武通如无物，尊主答应我们也不会答应。堂堂神武属从遍布天下，就连皇帝老子，也不敢跟我们尊主这么说话，你一个女娃娃，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p>
果不其然，说话的是神武通的金刚天主符止休，这家伙人高马大天不怕地不怕，嗓门粗的如同撞钟。</p>
“这么说所谓神武尊主，不过是一个幌子喽！那你们一起上吧，本姑娘既然下得了昆仑也就上得了刀山！”梦儿见此人嘴大无脑，不由一声嗤笑。</p>
“符金刚，本尊既在无需他人多口！孟姑娘如此爽快，就让本尊见识一下、昆仑山的冰玉奇招。”</p>
季霖雨这番话说的极是威严，几乎不给金刚天主符止休丁点面子，心里却想这姑娘武功，连罗浮山的安公子都颇为忌惮，自己虽然未与之较量，多半亦难以取胜。</p>
转头一想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九龙剑，自己早有送还之意，不如趁势将此剑输于她，换取两方太平。此女于己有恩，情意之下难以拼比，内外夹逼出手实属逼迫无奈，事已至此，他心神明亮思路豁然开朗。</p>
“果然是大丈夫所为！出招吧。”</p>
“来人，取九龙剑！本尊想看看孟姑娘、精妙绝伦的昆仑剑。”</p>
季霖雨早就看到梦儿腰身垂悬的宝剑，知道其人一定是擅长剑术，所以有心试她一试，也好为归还九龙剑，了结恩怨铺垫。</p>
不大一会儿，有人送来宝剑并递呈于神武尊主，此剑一直由神武的上厅长老保管，季霖雨从没用过、这支极其沉重的九龙剑。</p>
出任神武尊主以来，他自有属下保护，极少轮到他与外人一试身手，平时也未问及九龙剑异在何处，更不知宝剑是何模样，只知道江湖传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所以今日也算是试试新奇。</p>
这柄九龙剑自从出世以来，几经易手已无剑鞘，二十多年前，此剑在晋州的一个中药铺被人买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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