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声钟鸣,韩志诚猛然爬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奇道:“今天又非月初月末,掌门人召集我们做什么?”神霄派科仪,每至月初月末,方召集诸弟子,聚于崇真宫内,祭祀天地诸神,研讨道法心得。
莫志明摇头示意不明,只道:“咱们去了便知。”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来到道场之上。不多时,裘志道也自到了。又过半晌,吴志清、冯志静、蒋志真、沈至善才晃晃悠悠走来,只见四人睡眼惺忪,神色葳葳蕤蕤,身上犹有酒气。
裘志道受伤颇重,脸色惨白,见四人这副模样,心中一气,又剧烈咳嗽起来,厉声道:“你们四个是什么样子?”
冯志静、蒋志真、沈至善三人听了,都低下头。吴志清却双眼迷离道:“大师兄,连师父都不管束了,你又何苦操这份闲心?”
裘志道道:“咱们在骆驼宗一日,便当守一日规矩!这副德性去崇真宫,不嫌丢人么?”
吴志清撇嘴道:“丢人早就丢干净啦,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裘志道一滞,怒道:“你……”
吴志清一副惫懒神色,拦住道:“大师兄,如果连这个也生气,恐怕你还生气不过来呢!”说着,冷笑了两声,向谭悟真住处努了努嘴,问道:“师父呢?咱们是不是要去请师父起床?”
裘志道转头望了望东边,一腔怒气登时转为寥落凄凉,半晌才道:“咱们不等了,先去崇真宫吧。”
此时太阳已从东方升起,五峰向阳处渐惹金辉,而中央腹地仍是雾气沆砀,一片苍幽之色。再走半晌,晨雾渐开,黝绿之中,露出金黄一点,正是崇真宫。
不一时到了崇真宫前,另三宗人尚还未到,宫内大门敞开,里面并无王文卿身影。又过半晌,玉女宗、太极宗、丁仙宗弟子依次走来,却不见汪子华、林灵素、萨守坚三人。
韩志诚奇怪道:“掌门人和四位宗主呢?”
正自纳罕,忽见玉女宗里走出一人,太极宗内也走出一人,却是玉凝碧和费仲。两人排开众人,站在崇真宫正门之前。
玉凝碧表情肃穆道:“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事宣布。昨日天心派长老萧安国师伯过来,言道丰都山有变,天心派形势紧迫,生死存亡系于一线……”
莫志明、韩志诚、裘志道三人想起昨日之事,便都恍然,暗想:昨儿天心派的人过来,果然是出了乱子。
“掌门人言道,神霄派和天心派同为符箓三宗支派之一,系出同源,天心派有难,咱们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这魔头与我神霄派实有不共戴天之仇,目下这些妖魔鬼怪虽逃出封印,但元气未复,咱们需趁此良机,倾尽全力,一举歼灭宵小,免得纵虎归山,其患滋大……”
“因此,掌门人和四位宗主昨日便已带领宗内三皇法师以上境界师兄师姊,赶往益州去了,又从三皇法师之境以下,选出十六名弟子,吩咐我和费师兄带领,赴丰都山支援。”
有些弟子听了,便想:“从阁皂山到丰都山,千里迢迢,虽说咱们是修行中人,脚程较快,却也得走上七八日方能到得,这份苦我可受不来!更何况,这般恶仗,一个不小心恐怕还有性命之忧,还是在宗门里待着为是。”
“昨日四位宗主和掌门人磋商之下,十六名弟子名单已经拟出,下面我来宣布。”说完,便从丁仙宗开始,念了四人名字,又依次至玉女宗、太极宗。这三宗十二人,皆是正一法师境界。
到骆驼宗时,只听玉凝碧轻道:“骆驼宗的四位师兄是,裘志道师兄,吴志清师兄,冯志静师兄,嗯,还有莫志明师兄!”
韩志诚听玉凝碧说出莫志明名字,不禁大感奇怪,低声道:“莫师弟,在骆驼宗里你修为最低,师父怎会选到你?”
莫志明也颇感迷惘,摇头道:“我也不太明白。”
其余弟子听了莫志明名字,都是一脸愕然,又见冯志清四人衣衫不整,醉眼迷离,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低声道:“骆驼宗除裘志道外,吴志清与冯志静皆是正一道士,比之另三宗,可说实力已是差了老大一截,这也罢了,竟又去了一个莫志明,连正一道士也还没到,究竟是去支援呢,还是去送死?”
有人调笑道:“莫师弟是得罪了谭师叔么?”
韩志诚与莫志明听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无地自容。
玉凝碧见众人交头接耳,便道:“肃静!请刚才点到的诸位师兄留下,此事十万火急,拖延不得,咱们需得即刻赶往益州,早到一日,便能早一日援手,其余师兄请各回宗门。”
众人闹闹腾腾,渐渐离开。
韩志诚本来大是担忧,但见众人如此奚落,便将一肚子挂怀藏在心底,只低声道:“八师弟,我瞧此行大是凶险,你千万小心!”
莫志明如何不明白他心事,也道:“七师兄,你回吧。”
韩志诚又自看了莫志明一眼,这才转身而走。
崇真宫前,玉凝碧望着费仲道:“费师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
费仲神情倨傲,点了点头,举步走了出去。
当下十八人下了凌云峰,离开阁皂山,径往丰都山而去。
一下阁皂山,走上大道,费仲与太极宗四位弟子全力施为,走得甚快。丁仙宗与玉女宗不疾不徐,跟在后面。裘志道、吴志清、冯志静与莫志明四人却渐渐有些跟不上,落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犹自越离越远。
冯志静嘀咕道:“这些人都是正一法师,比咱们高了一个境界不止,走得这样快,让咱们怎么跟得上?”
裘志道重伤未愈,走得快了,也觉一阵不适,听了冯志静言语,只道:“二师弟,你有这些话说,倒不如赶路正经!”
冯志静又低声嘟囔了几句,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四人正自全力追赶,忽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姿态袅娜,却是玉凝碧,只听她问裘志道道:“裘师兄,怎么走得这样慢?”
裘志道听了,不由脸上一红,支吾道:“咱们修为……修为较弱……有些跟不上。”
玉凝碧恍然大悟,歉然道:“我一时着急,竟没想到此事,各位师兄莫要见怪。我去跟费师兄说一说,让他们略等一等。”说完,翩然而起,又回头叮嘱:“你们快些跟来!”
四人顾不得羞惭,全力奔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隐隐看见三宗弟子,玉凝碧站在众人之前,嘴里正自说些什么。
待走到跟前,四人都已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费仲并不领情,冷冷喝骂道:“你们四个为何走得这样慢?须知咱们此行乃是赴援,不是游山玩水,一味拖拖拉拉,几时能赶到益州?”
吴志清冯志静畏于费仲之威,不敢言语。莫志明却出声回道:“费师兄,非是我们有意拖延,实因我们修为较弱,追赶不上。”
费仲盯着莫志明,一时倒无话可说。他身后一名太极宗弟子却奚落道:“既然知道自己修为低下,干嘛还去益州?老老实实在宗门待着便是。”
莫志明知道他叫胡威,听他言下有嘲讽之意,当即正色道:“胡师兄这话不对吧?并非我们要去,而是掌门人和四位宗主吩咐下来,我们不得不去!”
胡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少拿掌门人说事!依我说,以莫师弟的修为,去了也是白去!”
莫志明气往上涌,但脸上神情,却没一丝变化,只淡淡道:“这就不劳胡师兄挂怀了。”
胡威调笑道:“我自然不挂怀,莫师弟或是路上跌死,或是被人截杀,我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大伙儿带上你们这四个拖油瓶,几时才能赶到益州?若是再拖延几日,说不定丰都山早就打完了,咱们还去做什么?给天心派收尸么?”又转头对玉凝碧道:“玉师姊,你说一路上不太平,他们四个伤的伤,弱的弱,若是丢下他们不管,恐生不测,只是如今十万火急,咱们大伙儿等上一等自无大碍,只不知天心派还能不能再等?”
昨日王文卿与四位宗主离开时,谆谆告诫,务必火速赶往益州,是以玉凝碧甚为焦心,否则也不会顾及不到莫志明四人,听了胡威之言,更是心乱如麻,便问道:“胡师弟,依你说该当如何?”
胡威提高声音道:“我和费师兄一个意思,咱们先走。骆驼宗的几位高徒嘛,若是愿意跟来,那就慢慢跟来,若是不愿呢,也可返回宗门。”
方才玉凝碧与费仲磋商时,费仲以为时不我待,骆驼宗弟子既追赶不上,那便不再迁就,让他们慢慢跟来就是。玉凝碧颇觉不妥,一时未能决断。此时又听胡威如此说,便将头转向丁仙宗,问道:“诸位师兄以为如何?”
丁仙宗弟子也点了点头,都道:“胡师兄所言不错,让莫师弟他们慢慢跟来就是。”
玉凝碧无可奈何,便对莫志明道:“莫师弟,那你们……你们……”
莫志明见此情景,早激起了心中傲气,心想:你们既嫌弃我们累赘,我们又何必巴巴地跟着你们?难道我们自己不会去么?当即拦住玉凝碧道:“玉师姊,你们先走便是。”
玉凝碧迟疑道:“莫师弟,这些年修真界并不太平,你们若是……若是返回宗门,想来……想来掌门人也不会怪责。”
莫志明却道:“多谢玉师姊挂心,只是掌门人既吩咐下来,我们绝不敢违抗命令。”
玉凝碧望了莫志明一眼,叹道:“莫师弟,你何必如此固执?”便不再劝,只道声珍重,与另三宗弟子,迅速走远了。
待玉凝碧走后,莫志明见裘志道赶得急了,脸色惨白,便道:“大师兄,你身上有伤,不如先行返回宗门,便如玉师姊所说,掌门人想来并不怪责。”
裘志道却道:“胡说八道!你能去,我便不能去么?走,咱们跟上!”
吴志清冯志静二人见众人丢下了自己,也大为愤慨,都道:“哼,也不知他们神气什么?咱们也生了两条腿,难道不会走么?”说完,雄赳赳往前便走。
当下四人全力赶路,往益州而去。如此行了一日,竟也走了百多里路。裘志道眼见天色已黑,四人都疲惫不堪,便道:“前面有个林子,咱们在那里略歇一歇。”
三人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