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志明直修养了三个多月,伤势才渐渐痊可。狂哉命人做了一个花床,将玉凝碧放于其上。三月过去,玉凝碧面容没半点变化,仍是颜色若生。莫志明整日陪在她身边,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看着她。他脑中高大汉子灵识已尽数被炼化吸收,泥丸宫中液滴又大了几分。
这日,他看着玉凝碧,心中暗想:“玉师姊,你一定会复生的!”随即转身来到仙灵殿,对狂哉道:“我伤势都已好了,那个玄界到底在哪里?”
其时狂哉正与师山说些什么,见莫志明进来,便回道:“在青州。”
莫志明点头道:“我已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狂哉也不啰嗦,道声好字,便与莫志明离了仙灵殿,往青州进发。诞魔山离青州较远,狂哉嫌莫志明飞得太慢,便拖着莫志明,一起飞行。莫志明只觉速度比自己独立飞行快了不知多少倍,不由惊异于狂哉修为精深。但即便如此,却也飞了数个时辰,方来到青州境内。
一路上,狂哉问他:“你可知什么是玄界?”
莫志明懵然道:“想是另一片世界。”
狂哉道:“不错。据说天地初开之时,四维不固,分离出六大玄界。其中五个玄界被人发现后,伐荒垦芜,作为宗门繁衍生息之所,但另一个玄界却一直没人敢进去,因为所有进入的人,都没能回来。”
莫志明道:“咱们去的便是这个玄界吧?”
狂哉点点头,道:“不错。那八十人回来之后,说一旦进入其中,便可以看见一座门楼,上面写着幽冥二字,因此便称它作幽冥界。再细问其中凶险时,这八十人虽都提到各色鬼物,但所历所见,却全然不同。有的说看见了血河,有的说经过了一座桥,还有什么鬼殿……”
莫志明奇道:“怎会这样?”
狂哉道:“老祖认为他们是进入了幻境之中,所闻所见,其实是心中所惧所喜,并非真实。”
莫志明沉吟道:“那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一样么?”
狂哉道:“这个倒是一样。他们都说看见了一个门,里面白光汹涌,宛如巨浪,还没回过神,便被吸了进去,再睁眼时,已经身在玄界之外。但每人落脚点却不是一个地方,有的在雍州,有的在益州,也有人是回到原地,泰山之顶。”
莫志明点点头,忽想到另外五大玄界,便问道:“那另外五大玄界呢?”
狂哉道:“符箓三宗和丹鼎派各占了一个,另外一个嘛……嗯,你日后说不定会见到。”脸上神色颇为奇异,似是怀念,又似愤懑。
正说时,两人已然来到泰山之顶。狂哉带着莫志明俯冲而下,落在一处悬崖旁。莫志明向前一看,只见崖下一片云烟,不可见地,显见此崖极深。再往远处打量,则见苍山黛树,峰峦起伏,白云依附,景色倒很是壮丽。
莫志明问道:“入口便在这里?”
狂哉道:“不错。”
莫志明道:“怎样进去?”
狂哉道:“跳下去便是。”
莫志明更不迟疑,往前便走。狂哉忽道:“若是你没能出来,可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办?”
莫志明回头问道:“若我没出来,便不是仙灵派弟子,你肯帮我么?”
狂哉道:“只要你敢跳下去,我便认你是仙灵派弟子。”
莫志明心中一暖,道:“好,那我玉师姊就交给你了。”
狂哉道:“这个自不必说。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让那丫头复活,待她复活后,再告诉她,你的命是志明救回来的。”
莫志明黯然道:“那倒不用了,别跟她说这些。”
狂哉愕然道:“那为什么?你不想她知道么?”
莫志明道:“不想。”说完,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初时他并未飞行,且让身体随势下堕,只觉大风扑面,云气呼啸而来,极为清凉湿润。待估摸着快到崖底,这才飞了起来。往下打量时,仍是一片云烟,心中暗自惊叹:“这悬崖竟如此之深!”
慢慢再往下飞,又过片刻,往下看时,还是白雾涌动,脸上不由变色:“这般下来,少说也已行了百十公里,凭他什么悬崖,也没有这般深法!”但想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返身回去。一时脾气上来,猛地向下直钻进去,暗想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仍未见底。莫志明觉得不大对劲,连忙停身,立于空中,心想狂哉只让自己跳下去,却没说幽冥界一定在崖底,或者入口在峭壁上亦未可知。欲要四处打量时,却发现竟然不能往上飞,一往上飞,便似有什么壁障挡住了身体,然而抬头看时,却空无一物,仍可看得见头上日影。
他心中大骇:“怎么回事?”猛地使出符箓,击在上空,却不见半点异样。再往左边飞去,却迟迟未见山壁,又返身往右,也是一般无二,眼前所见,尽是茫茫白雾。
“怎么回事?我究竟是在哪里?”忽的灵光一闪,“难道我此刻已在幽冥界中么?”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
他只好又往下飞,并且全神戒备,但四周静悄悄的,不似有甚凶险。又过了半晌,防备之心略略松懈。
忽然之间,一道刺目白光猛从脚下浮起,气息冷厉之极,不禁一眯眼,再回神时,只见周围景色大变,白雾尽皆消失无踪,日光也倏然不见,方才还是白昼,此刻却已漆黑如夜,然后脚下一硬,似已来到地面之上。
他惴惴不安,不敢妄动,只伸出双手,试着往前走去。地面倒甚为平缓,走起来甚为顺畅,只是难辨方向。如此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光芒略盛,已能隐约见物。再踏一步,便从黑暗中走出。回头看时,不由更是吃惊。若以他立身之处为界,前面为光明,后面则为黑暗,两者互不相容,便如水入油中,泾渭分明。
“这黑暗怎么这么古怪?竟连光线也照不进么?”
再往前看时,一座牌坊倏然而起,后面隐见亭台楼阁。牌坊上写着两个血红大字,“幽冥”,暗道自己果然已经进入幽冥界!一时吸了口气,向牌坊走去。
牌坊下是十来级台阶,似用青石做就,上面苔藓丛生,颇为湿滑。脚踩上去,发出索索之声。走得近了,才发现牌坊旁边,站着两只黑石雕像,张牙舞爪,面貌凶恶,不知是何野兽。用手摸上去,触手冰凉,亦不知是何种材质做成。抬头打量牌坊,发现牌坊乃用老木雕成,染以红漆,微风吹过,鼻尖便闻到一股血腥味,一时惊骇:“难道这并非红漆,竟是鲜血么?”
踏过牌坊,景色又变,牌坊后的亭台楼阁尽皆消失,只有一牌楼兀立眼前,楼前悬一漆金匾额,上面却空无一字,暗想:“既悬了匾,为何没题字呢?”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这牌坊和牌楼似系人力而为,难道这片玄界并非自然生成,而是人力造就?”这么一想,便感到背后一阵发麻,只觉冥冥中似有人在望着自己。他猛地转身,四下却静悄悄的,不见别物。
万籁俱寂之中,忽听有shēn yín之声,他身子一震,仔细听时,似是人声。迟疑着踱过牌楼,乃是一条蜿蜒小径,不知通向何处。小径两旁长了无数红花,有枝无叶,花蕊成丝状,宛如触角,开得烂漫之极。
“救命,有没有人啊?”声音从左边花丛中传来。
果然是人声!一时舒了口气,暗想既是人声,那便没什么可怕,只是这玄界也有人么?举步欲行时,忽听扑棱棱鸟翅振翮之声,陡然从花海中浮起无数魂影,似蝙蝠,似飞鸟,似猛虎,似野狼,又夹杂不尽人影,向着莫志明直扑过来。
莫志明吓了一跳,连忙打出神霄五雷诀,但见黄光急击而去,众魂影却安然无恙,穿过神霄五雷诀,往莫志明袭来。
他连忙运起噬魂诀,立时将几十道魂影吞噬,但四面八方,又有无数魂影潮水般涌来,暗想这些魂影无穷无尽,若一味吞噬,恐怕会遭反噬,当即改噬魂诀为灭魂诀。
神魂乃缥缈之物,用符箓攻击,不能受力,自不奏效。但魂诀却专攻灵识,正是神魂克星。无论噬魂诀还是灭魂诀,一击上去,魂影便瞬间消散。这些魂影并不甚强,只用几分灵识,便能击杀一片,但魂影实在太多,直杀了半个时辰,也未见其少。
莫志明再杀得几十个,灵识渐渐枯竭,心下暗叫不好,连忙往后逃去,一踏进牌楼,那些魂影便不追来,只向着他嗷嗷而叫,音声之凄厉,直令人头皮发麻,心下思忖:这鬼物似乎不敢进牌楼?也不知什么缘故?又想幸亏如此,否则自己性命难保。
求救之人也发现了莫志明,见他一味后退,忙道:“喂,喂,你别走啊,快救救我!”
莫志明听她声音似是个女童,不过十二三岁,便道:“你是谁?”
那女孩子愕然道:“我便是我,又能是谁?”
莫志明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子怒道:“这会儿还问这个?快救我出来,我快撑不住啦!”
莫志明道:“难道我不想么?这么多孤魂野鬼,我又怎么过得去?”
女孩子道:“哼,你的灭灵咒怎么这般差劲?长老天天吹嘘说威力无穷,我瞧也就一般!”
莫志明奇道:“你知道灭灵咒?”
女孩子道:“那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