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重山之上,驻守佛狸寺的阮家军的正门。
雨水愈下愈大,噼里啪啦地溅在地上,打在水中散落一圈涟漪。
一个黑衣男子浑身湿透,身旁跟了个着着盔甲的矮小的人影。
“什么人!”
穿着盔甲的精壮男子两三步走上前来。
他一见阮时碧的脸,猛地面色一变,忙退了下去,“阮公子”
“伞拿来”
阮时碧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
季寒蝉突然停住脚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难道就这么淋着雨回去?”阮时碧过来拉住她的胳膊,“脖子上的伤怎么处理?给你丫鬟说是自己割了自己一刀吗?”
季寒蝉瞪他一眼,转念又觉得说得没错。
她现在回去处理,怎么处理?
告诉弄诗,你家xiǎo jiě今天去爬悬崖偷听别人讲话了吗?
“那走吧”
季寒蝉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此刻在某屋内,炉火烧得正旺,温暖的气息漾起。
“阮公子”
一个守门的侍卫见阮时碧从外边走进来,忙收剑行了个礼。
阮时碧点点头。
“你跟进去作甚!来来来,快过来罢”
那侍卫又不知指着谁,嗓门倒是大。
季寒蝉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连带着的还有阮时碧。
两人又同时转过头去,朝着屋内走去。
只余下那侍卫,满脸的发怔,公子何时有这癖好了?
他浑身一抖,突然有种远离这个地方的冲动。
“他怕是误会了吧”
临行到门口,季寒蝉回头望了望,只见那侍卫表情怪异又打了个寒颤,不由笑着说到。
阮时碧瞥她一眼,不说话。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进了屋,阮时碧放下手中的伞,转头却见季寒蝉还伫在那。
“快进来吧,伫在那作甚”
不太好吧。
季寒蝉心中暗道。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加上还要换衣服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啊。
阮时碧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
“这是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
哦。
原来如此。
季寒蝉点点头,推开阮时碧便进屋了。
随后又有人端来了热水和衣服,季寒蝉当然是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半刻钟之后。
“季三xiǎo jiě”
季寒蝉刚洗完头坐在床边,听到敲门声,她知道是阮时碧来了。
“请进”
显然,阮时碧也是淋湿了的,他的头发此刻还有些滴水,一件黑色的外袍随意地套在身上,露出大半根凸出的锁骨。
他的面上还有些水珠,纤长的睫毛翘起,几点微不可见的水丝粘在上面。
修长的身体,宽大的肩膀,季寒蝉可以想象这件袍子背后隐藏着爆发力多强的力量。
“咳”
她轻咳了一声。
阮时碧却不自觉,他两三步走了过来。
“嗯嗯这不是嗯我的房间吗?”
季寒蝉不解,她抬起头,面色有些微红。
不得不承认,阮时碧确实嗯很有吸引力,不过,当然,纯粹是身材好嗯,而已。
“那你以为我为何过来?”
阮时碧微微一笑,他微微弯下腰,露出大半胸膛。
季寒蝉瞟了一眼,忙转开来,眼神飘忽不定。
“药”
阮时碧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小瓷**,他把药递给季寒蝉,露出淡淡的笑意。
“季三xiǎo jiě,你想到哪里去了,莫不是所说的生理需求吗?”
嗯
季寒蝉忙摇摇头。
“没有!”
阮时碧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扭开药**,一大股浓浓的中药味顿时散发开来。
“我来涂吧,后颈上你也看不见”
季寒蝉点点头。
“谢谢”
本来她是觉得这点小伤没有必要的,不过既然淋了雨,还是好好涂药吧,古代医学不得不承认,是绝对没有现代发达的,万一某天,万一她就发炎了?然后就因为发炎然后发烧,接着就死了呢?
季寒蝉可是清晰地记得,电视剧里,古代什么个人,咳一咳可就是命不久矣了。
凉凉的药膏涂在脖子上,带起一丝丝的凉意。
这时,后颈的剧痛才缓解了一些。
“是我失误了,抱歉”
可能是由于屋内太暖和了,就连阮时碧的声音,不知何时也温润了起来。
“没关系”
季寒蝉抬着头,心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岁剥了rén pí
“这是你的房间吗?”
“是”
难怪,她一进屋便觉得暖和,应该是得知他要回屋,所以提前烧旺了炉火的。
两人便沉默了片刻。
季寒蝉只觉脖子上的那只手涂得很慢,一度曾让她产生时间静止了的幻觉。
“听说你十岁的时候剥了rén pí,是吗?”
季寒蝉还是问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身后传来阮时碧淡淡的笑。
“是”
季寒蝉沉默了片刻,身后却没再听到声音。
“我不敢shā rén,更别说剥rén pí了”
她想到阮时碧一双修长的双手,骨节分明,那是一双应该用来弹琴的手。
“从前是因为害怕法律,现在嘛,生在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则是因为胆子小”
“所以此番是想向阮某讨教讨教经验?”
阮时碧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季寒蝉的脖子。
“不,我只是没有必须shā rén的理由”
季寒蝉低下头,又浅浅地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如果有必要的理由,我便一定会去做的,在这样的时代,迟早会迈出那一步,只是我现在还不敢而已”
“你失忆了,忘了从前自己是如何一刀一人头了”
季寒蝉不说话。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命过于下贱了。
“我可能不该说人人平等,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怀念人人平等”
季寒蝉喃喃。
她终究还是不适应,这所谓的古代生活。
一丝连心的酸楚突然从鼻子上冒了出来。
哇,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在哭?
季寒蝉突然想到在南陵的时候,阮时碧射箭时冷酷的双眼,不带丝毫感情,那影卫温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溅到她的脸上,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微烫。
那是一条人命啊。
虽然那时候情况很紧急,但是,那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他可能有父母,有儿女,有私房钱,他有信仰,他有笑,有哭,和每个人一样,喜怒哀乐。
他可能格外地爱喝果汁,可能在冰冷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温暖的心,可能某些时候训练不过关会被骂,和每个人一样。
“你怎么了?”
直到季寒蝉轻轻吸了一下鼻涕,这时,阮时碧才发现,他面前这个女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