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黑不知持续了久,毕铮只觉得自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寂寥的世界中,他五感全失,却又隐隐感觉不知何处正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正观察自己,不存恶意也绝不关心。幻觉吗?
一片虚无感中,毕铮终于缓缓睁开眼来,他感觉不到自己四肢躯体,只能看见双眼上方的倾斜屋顶,这场景看起来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消失的感觉一点一点恢复,先是脖颈胸腹之后是手足,毕铮这才慢慢觉得自己重又变回人来。
躺的地方很舒服,不但柔软温暖,对身体的支撑也很到位,毕铮又静静地躺了片刻,忽觉脚背有些微微的瘙痒感,一阵一阵的有些奇怪却不难受。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脖子,只能尽量压低目光往脚下望去。
只见一个蜷曲的身体正躺在自己脚边,从身体缓慢的起伏看正睡得香甜,脚背上的瘙痒感正是她绵长的鼻息。
小梅。
毕铮脑海浮现一个名字,心中有暖意升腾。那个女孩子娇气又挑剔偶尔还有点自私,简直像猫儿般难伺候,可她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睡在自己脚边,这该是怎样一种信任啊!除了她爷爷,恐怕也只有……
等等!毕铮重新望向倾斜的屋顶,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梅老尸身安放的阁楼?自己此刻舒舒服服仰卧的,不就是原本躺着梅老尸体的躺椅?
毕铮只觉得四肢冰凉心口发寒:莫非自己拒灵阵前一战就升了天,灵魂附身梅老尸体,才享受到小梅如此爱戴?要不就是小梅家本就有这样的传承,匍匐死者脚边沉睡是种招魂似的仪式?
毕铮双眼乱瞟,看向躺椅另一边的竹塌时,又赫然发现,梅老的尸身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那里,距他不过三尺距离!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北丘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小梅是打算集齐一屋子尸体,重新填充屋外的拒灵大阵?救命啊……
“你醒啦?”,小梅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起身了,站在躺椅边上柔声问候,“你……还好吧?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毕铮极力张大嘴巴,却只能吐出些气声说不出话来,急得额角冒汗。
“别急别急”,小梅伸手揉揉他胸口,“你那铁甲符对敌人霸道,对施展之人同样霸道,你当时昏倒了浑身软得像摊泥,连呼吸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我还帮你续了几次气呢。爷爷的这张躺椅有特殊阵法,能安神稳魂恢复元气,你一动不动躺了好几天,总算是醒了。”
“原……原来我没死?”,不知是不是小梅轻轻的搓揉起了作用,毕铮气顺了不少,终于吐出几个字来。
小梅“扑哧”一笑,轻轻捶了他胸口一拳,“你当我真那么喜欢睡在尸体脚边呀!不是你说的,你一断气就把你给埋了吗?我坑都刨好了,谁知你又不死了。”
“呵呵”,毕铮终于放下心来,“没死就好,没死就好,醒来突然看见有人睡在脚边还真是不习惯呐!你看,我现在也好差不多了,能不能给我换张床,一来免得再打扰梅老,二来你也能舒服点。”
“我?”
“嗯,换张宽点的床,你要是实在想睡,睡我身边就可以了,免得睡在地上着了凉。”
“去你的!”
又是几天过去,毕铮终于完全恢复。这段时间虽暂时没有人再来骚扰,但乱坟拒灵阵却面临奔溃,不断有无名墓碑断裂和坟包塌陷的声音传入屋内,相信过不了几天,北丘就将无险可守了。
两人计议一番,终于决定还是放弃北丘,带着梅老的遗物前往他处安顿,至于梅老生前对小梅“不得久离拒灵阵”的嘱咐也只能违背了。
不过既然毕铮决定保护小梅,只要他两人不主动惹事,相信少了拒灵阵也能确保小梅无虞。
动身的日子到了,毕铮将梅老遗留的典籍分类,挑了些重要的藏入蛇皮口袋。他这蛇皮口袋,虽有些空间变换的神通,可将大量物品塞入巴掌大的袋中,神奇无比,可这毕竟只是某种灵蛇的皮蜕制成,未经炼化,容量终是有限,对于梅老那一屋子的藏书实在无能为力。
小梅得知不得不放弃些典籍,虽然心痛不已,却也并无异议,只是将堂中一副傲雪梅花图拿了下来,说是梅老早年亲手所画,乃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
毕铮看那梅花图乃是写意,聊聊数笔便勾勒出梅枝铮铮铁骨,尤其是那梅花,颜色娇艳栩栩如生,咋一看去竟仿佛在飘雪之中随风轻摇,不禁啧啧称奇,小心收好藏入袋中。
收拾停当,两人将梅老尸身移至于木屋大堂正中,并在四周布放好助燃之物后,便将木屋点燃。
小梅撤去拒灵阵,又在阵外对着木屋跪拜哭泣了一阵,方在毕铮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向北而行。
毕竟是少女心性,半日过后,小梅便又恢复了活泼顽皮的模样,一路与毕铮说笑打闹个不停,偶尔还捕些小猎物玩逗一番。毕铮自家破人亡以来,也是第一次感到受人依赖和关心,又见小梅一派天真无邪,心情也是渐渐开朗,倒有种再无他求的轻松感觉。
此行本无太明确的目的,只是寻找一处看得顺眼的地方居住而已,两人都是捕猎高手惯于在野地里穿行,脚程都是极快,并不刻意赶路几日下来竟也走了老远,到了后来天空竟下起雪来。
小梅见到下雪,极是兴奋,在雪地里翻滚胡闹了许久才肯继续上路。她这一路对毕铮极为依赖,撒娇个不停,饿了就随口点样想吃的东西让毕铮奔波老远替她获取,地上泥泞就要毕铮背着她前行,走累了就让毕铮搓暖了手给她àn mó腿脚,手足觉得冷了就要毕铮捧在怀中取暖……
毕铮脾气好也乐得偶尔的肌肤相亲,对她总是有求必应,两人倒真是越来越像爷爷带着孙女出门远行了。
这天,两人行至山间破庙,恰逢雪大风急,便决定在庙内过夜,等雪小了再继续前行。
毕铮在破庙附近捡了些干枝枯叶堆在庙内点燃,小梅则在雪地里捉到只肥嫩的野兔,烤熟之后两人大快朵颐一番,便脱下裘皮外衣覆在身上围着火堆各自睡去。
夜里,毕铮忽觉得有些热,便想挪动身体远离火堆一些,一动之下却觉得怀中竟搂着什么东西。他睁眼一看,就见小梅蜷缩在自己怀中,鼻息深沉,而两人身上则盖着两件裘皮大衣。
毕铮捕妖多年,身上自然有许多上好的皮料,这两件裘皮大衣都极为保暖,两人仅在大衣内穿着普通的内衣,如今小梅后背紧贴毕铮而睡,她的体温和身体曲线便轻易透过内衣传至毕铮胸前。
难怪如此灼热!
毕铮将脸凑近小梅秀发,鼻中传来她带着温度的淡淡体香,被枕在她脸侧的手臂感觉到她舒缓的呼吸,她微微起伏的身躯摩擦着毕铮的胸腹搔得他心痒难耐。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她脸上发丝挽至耳后,露出她完整的侧脸,只见脸庞白皙粉嫩耳廓小巧柔美颈项有如凝脂,看得毕铮不由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用手臂轻抚她脸颊,感受她细腻的肌肤和暖人的体温。
不知是因为原本覆于小梅肩头的手臂抬离,还是脸侧的轻抚让她觉得微痒,她竟有些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一把抓住脸侧毕铮的手腕,将他的手绕过自己手臂夹在腋下。这下,毕铮的睡姿顿时变为从身后环抱小梅,而他穿过小梅腋下的那条手臂此时正被她拥在胸前,他的手掌则被一团柔软的事物压个正着。
“咚咚咚咚”,整间庙内都回荡着毕铮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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