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之髓》 第11章

    耳边风声肆虐，宛如飞鸟凄厉的鸣叫。米芹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暗的天空，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终于醒了米芹。”

    米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栋楼顶的天台上。s-065正站在天台边缘处，俯视着下面的繁华都市。

    对于自己是如何从深海来到这里的，米芹已完全没有再提问s-065的必要。她是真的疲倦了，从一开始进入想象空间，再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同场景，神秘的、惊险的、恐怖的，宛如走过一年四季的变换，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光。此刻她只想就这么躺倒下去，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

    “你是怎么了米芹？快站起来啊。我还有下一个场景要带你去看呢！”s-065在天台的边缘来回踱步，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能够与米芹分享自己的感受而欣喜若狂。

    “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行吗？”米芹用满是倦意的目光望向s-065说道。

    s-065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拉起米芹的手说道：“我带你去房间里休息吧。等你醒来，我们再继续去看。”

    米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被s-065牵着手向前走。她们下了天台，来到一个光线昏暗的走廊上，s-065随手便打开一扇房门，把米芹带到卧室中让她休息。

    脑内传来莫巧心的声音：“你还好吗米芹？如果撑不下去现在就可以退出brains3号机体。作为一个新人你已经很棒了，不需要再勉强自己。”

    “没关系莫医师，我只是有些累了，稍微睡一会儿就好。我这样在连接brains机体的情况下进入睡眠状态，应该不会影响到机体的正常运转吧？”

    “影响倒是不会，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睡的好。你现在的这种状况很多医师都有过，我们称之为想象疲劳。实验证明，人脑思维经受brains机体的想象世界刺激，远要比在现实世界中接受的视觉刺激高出很多，如此一来，使用brains机体的时间越久，人脑的疲劳度就会越明显。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解除连接充分休息，因为在想象世界中入眠，仍然是在保持与brains机体的连接状态，不但不会得到充分的休养，反而还会加剧疲劳感的产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莫医师，但我还是打算把这次试验进行到底。我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让廉烽博士认可我才行。”米芹转身便朝卫生间走去。

    s-065不解地跟在后面问道：“米芹你不睡了吗？是不是感觉这个床不舒服？不然我们再找另一间吧？反正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米芹回头对她笑道：“莫医师跟我说在想象世界里入眠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不打算睡了。”她说着话的功夫将手伸到自动水龙头前，捧起清水泼在脸上，顿时感觉清爽了不少。

    “可你这样我很担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非常内疚。”

    米芹望着这个温柔美丽的绿发女人，突然觉得她十分可爱。明明自己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却不顾自身为别人考虑。米芹一想到自己是在被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担心牵挂着，疲倦与困意立时便不知跑去了何处，感觉整个人都异常精神起来。

    s-065是怎样想的米芹并不清楚，但她要强的个性却不允许被视为弱者，至少在s-065的面前，自己不能展现出软弱的一面，要让她觉得自己值得依靠才行。

    意识到这些，米芹立刻对s-065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你可别小瞧我哦！我米芹可不会脆弱到让别人来担心的地步。好啦！你还有什么想跟我分享的场景，快带我去吧。”

    看到米芹活力满满的笑容，s-065面上终于露出放心的表情，她用力点点头，重新牵起米芹的手掌，两人并肩迈步回到走廊上，然后又搭乘通往地下的电梯。

    在狭窄的电梯间内，s-065突然对米芹问道：“你觉得这里安全吗？”

    米芹皱眉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以前我经常躲在电梯、卫生间这样的小空间里，生怕把自己暴露在宽阔的场地中。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一旦有待在狭小空间里的机会，我就不愿离开。”

    “我的感受和你正好相反，如果长时间待在狭小的空间里，我反而会非常不适应。”

    说话间电梯已经降到了地下1层，米芹跟在s-065身后穿过走廊，再次打开一扇房间的门。她站在门口对s-065问道：“你想让我看的下一个场景是在这间屋子里？”

    s-065点点头，“是啊，就在这间屋子里。”说完她已率先走了进去。

    米芹探头朝屋子里张望，发现里面竟然和cure公司c区的病患观察室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在房间正当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皮箱。

    s-065径直走到那个黑色的皮箱前，伸手打开拉链，随后蜷缩着身子钻入其中。整个过程只在几秒钟之内完成，看得一旁的米芹目瞪口呆。

    脑内传来莫巧心的声音：“你不要觉得奇怪米芹，s-065平时睡觉都在这个xiāng zǐ里。她会让你看到她钻入xiāng zǐ的一幕，证明她是真的把你当成可以互诉心声的人。我当初可是努力了三个月才看到了这一幕的，相比之下你已经非常xìng yùn了。”

    这时从黑色皮箱里传出s-065的声音：“米芹，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真正的我。事实上我一直都待在这个xiāng zǐ里面，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恐惧。我不敢想象宇宙、深海那样的场面，就算是待在日常生活的房间里我都无法适应。只有这个狭小的xiāng zǐ能给我安全感，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刚好能够容得下我的身体。我想你可能不会明白我的内心有多挣扎，我只是太想找个人倾诉了，对不起……”

    米芹盯着地上的皮箱，仿佛能透过那黑色的外皮看到蜷缩在其中的人体。之前s-065带她经历的那些场景如幻灯片般一一闪过脑海，她完全理解s-065的心情，但她却无能为力，也不知应该如何说劝慰的话语。

    只不过是渺小的人类而已！宇宙发出这样的声音，深海发出这样的声音，周围肉眼所能见的一切似乎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甩拖了人类社会，离开了地球表面，似乎一切都不再与人类相关。甚至人类在这宇宙万物中留下的痕迹，就如滴落在山石上的雨滴般微不足道。只要天空再次放晴，潮湿的部分便会随着时间消逝无痕，再没有半点曾经存在的迹象。

    米芹无话可说，只是呆呆望向那个黑色的皮箱，默然接受着自己只是个人类的现实。人类是有情感有痛处的，宇宙却没有。时间只不过是被人类定义的虚词，一切事物的运行却都遵照宇宙的规律。人类通过智慧和勇气达到巅峰，而宇宙却根本“无巅峰”可言。人类一生都在追求权势和金钱，宇宙包容天地万物静观其变。无论站在任何角度上看，人类也无法超越宇宙，然而正是因为无法超越，才加深了人类对宇宙的强烈征服欲。当然并非所有的人类都是如此！s-065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谁又会承认一个惧怕宽阔空间的精神疾病患者呢？也许只有宇宙可以吧！

    brains3号机体的初次试验非常成功，虽然没有将s-065完全治愈，却在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下证明了brains3号机的运行功能。廉烽博士给了米芹一周的假期，让她好好放松自己。下一次回来，就要让她接触更为束手的患者。

    不知不觉已经在海岸边的栏杆前伫立了很久，圆日早已升起到了海平线之上，霞光万丈洞穿洁白的云层，海浪此起彼伏，带给人诗一般美丽的画卷。

    米芹按下单曲循环播放键，继续沿着海岸边跑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