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研制了一款新型号的人工智能机械人，编号暂定为f-7399。这种机械人的功能是代替医师进行brains机体的操控。公司的高层提出了议案，打算未来用人工智能来取代人工操作。”
廉烽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他的面上虽有疲惫之色，但说话的语气却一点都听不出来。
米芹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香浓的味道立时充斥在整个口腔中，问道：“退下一线的医师们会如何？”
“这个不必担心，医师原本负责的工作就是研发项目，机体操作只是在人员缺乏的情况下才会做。拿我来做例子，一边要赶出3个研发项目，还要同时兼顾17位重症病患的治愈实验，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也只有机械能应对自如。”
米芹听完廉烽的话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17位重症病患！作为平常人来听可能认为理所应当，就算是医院里的医生，所需要照顾的病患也只会高而不会低。可米芹是亲身经历者，她完全理解在cure公司17位重症病患是怎样恐怖的数字。17位个体，17种思想，17样截然不同的想象，那种感觉就像穿梭在17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是正常人难以接受的脑髓的产物。
“人工智能医师在操控brains机体方面能够做到零误差，这样的成绩几乎是人类不可能超越的。同时人工智能没有情感，不会因为对患者的喜怒而影响实验进行的过程。可以说使用人工智能是目前最理想的状况。”
“可连接brains机体进入想象世界的还是人类，不能改变对吗？”
“这个自然。人工智能只能完成机械的部分，真正需要感受病患内心世界的部分还是要由人类来完成。”
“我倒希望能够研发出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那人类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廉烽端起桌上的咖啡，他看向米芹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的欣赏之情。
“说的也是。”米芹撅起嘴角做烦恼状，脸颊上立时浮现出讨人喜欢的小酒窝。
隔天，廉烽博士带米芹参观了医师人工智能f-7399。这是个模仿人类女性体型制造的机械人，但它的躯体并未被制作成完全的拟人化，还是保有机械人的外观。粉红色和白色相互搭配的亮漆，让它看上去仿佛是个精致的艺术品。脖颈以及四肢的膝关节肘关节部位有明显的金属衔接，粉红色的包耳短发也是完全用机械轮廓进行喷漆之后的造型，脸谱般的白色面庞上亮起一对青蓝色的能源光充当眼睛，嘴角两侧向下分割出两条醒目的细缝，整体都给人带来很强的重金属感觉。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医师f-7399。”f-7399向米芹鞠上一躬，它虽然是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机械人，却给人留下一种十分亲善的印象。
米芹转头看向一旁的廉烽博士，“她的声音真好听，就像网络上的虚拟歌姬一样。”
“这是研发它的一个初步臆想，目的是想让患者听到美妙的声音。原理就像人类在听到优美的乐曲之后会心情舒畅是一个道理。我们希望f-7399不光能通过行动来操纵机体，更能成为实验人员的左膀右臂，为身处想象世界的医者和患者tí gòng多一丝温暖。”
米芹盯着f-7399的眼睛，青蓝色的亮光并非完整的个体，而是由数不清的亮点汇聚而成。虽然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机械人身上的装饰，却还是把它当成是一个心灵的窗口。
廉烽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f-7399将和你搭档进行实验，它是刚刚研发的新产品，而你也是刚刚开始接触brains机体的新人，这是再适合不过的组合了。一开始高层的意思是让经验丰富的医师助理来完成与f-7399的配合，是我主动提出申请，说出了你的名字。如果你能与f-7399配合良好，高层就会关注到你，届时说不定能准许你进入d区，那才是我们真正合作的开始。”
d区，对于这个位于整个cure公司地下最深处的神秘区域，米芹还一无所知。她难以想象出被囚禁在那里的患者都是什么模样，更无法想象在那些人的想象世界中都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一周后，f-7399进行了最后调试。米芹作为新人与同是新人工智能的它迎来了第一位病患s-044。
半边脑袋剃成板寸，半边脑袋却留着遮住眼睛的红色刘海，亮银色的骷髅耳钉闪闪发光，细长的面颊，忧郁的眼神，这位就是病患s-044。
f-7399对米芹说道：“s-044曾是一位流浪歌手，他的主观思想与常人无疑，但对于摇滚乐方面的痴迷几乎达到疯癫的程度，他也是为数不多主动接受实验的患者之一。”
米芹将视线从玻璃对面的s-044身上，转移到f-7399的侧脸上，问道：“你怎么会对s-044这么熟悉？”
f-7399缓缓转过脑袋，散发青蓝色光芒的眼眸在房间内红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莫名诡异。“整个cure公司所有病患的资料都已经在我的大脑中备份了。在正常情况下，医师需要到资料库提取病患的所有信息文件，这样做费时又费力。如今我能随时调取病患的信息，方便医疗工作者快速了解病患的情况。”
米芹认真点头，“这倒是方便了不少。”
“s-044是个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人，他总在想象世界里用音乐摇滚的方式寻求自我放逐。在他的意识中，这样做是得到了人性真正的自由，可以无拘无束的通过音乐来释放自己，从而满足现实世界给不了他的畅快。”
米芹眼前一亮，“如果是听音乐的话，我个人比较感兴趣。”
“那你要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开始实验。”
如果这时候在米芹身边的是个人类医师，可能会给出一系列的忠告，但f-7399是没有生命的人工智能，它虽然能够备份资料，却无法备份人类的情感。
brains3号机的人工智能提示音过后，米芹开始进入睡眠状态，她对s-044的想象世界充满期待，因为她觉得音乐是能带给人快乐的东西。
深红色的椅背，这让人联想起血的颜色。面前是光线昏暗的舞台和整齐排列的座椅，四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观众落座显得非常空荡。隐隐约约，舞台上好像有个身影站在那里，但从米芹坐着的角度看不真切，仿佛只是帘幕之间的重影。
一声清亮的吉他音响起，伴随着一束白光照在舞台上。这次米芹看得真真切切，刚才那里的身影真的是个人，而且就是s-044。此刻他面戴蓝色墨镜，身上穿着醒目的红色皮衣，裤腰上的银色裤链闪闪发光，双手抱着黑白双色的骷髅图案吉他。
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伴随着快节奏的曲调，s-044开始了演唱。
它随风而来！
无人窥见它身影。
它随风而去！
无人探寻它踪迹。
钟塔的敲击响过十二声。
破晓还未带走月色之前。
这黑色世界由它来主宰。
它就是魔鬼！
未知的面目恐吓因心灵作祟而害怕的人。
它就是魔鬼！
锋利的指甲刺破渴望品尝到鲜血的滋味。
它就是魔鬼！
飘荡的鬼影纠缠痛苦绝望嘶吼着的灵魂。
它就是魔鬼！
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凭借愤怒冲破这躯壳。
伴随着s-044的弹唱，舞台两边陆续走出身穿黑袍的舞者，她们面戴白色miàn jù，脚踩高跟鞋，四肢呈波浪状舞动，踏着非常古怪的舞步，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活像一群出没于午夜的幽魂。
台下只有米芹一位观众，气氛又如此诡异，一时间整个剧场都弥漫着一种魔鬼般的死亡气息。伴随着s-044弹奏出最后一个尾音，那些舞者纷纷化身为黑色的蝙蝠，一哄而散。舞台后面黑色背景的幕布破开，从里面伸出一只巨大的白骨手臂，一把将s-044抓在掌中，举起到空中七八米的高度。
s-044摘掉面上的蓝色墨镜，手握麦克，露出帅气的微笑对米芹说道：“这首歌是开场曲！虽然听众只有你一个，但我还是唱得非常过瘾。”他似乎不在乎自己粗重的呼吸被麦克风放大，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带你去我演唱会的主场，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安静欣赏我的音乐就好。”
白骨手臂缓缓降下，把s-044重新放回地面。他怀抱吉他从舞台上纵身跳下，米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米芹边走边在心中和f-7399交谈，“虽然s-044的歌有些怪怪的，但我个人感觉他在病患中还是属于我能接受的那一类型。”
f-7399回道：“音乐就是s-044的想象力来源，他通过夸张的表演形式来宣泄自己的情感，这和其他的病患不同，是完全沉醉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执著。”
f-7399说出的这段话，显然也是在它大脑中储存的信息，这一定是曾经治疗过s-044的人类医师给出的评价。
s-044带着米芹来到剧场外面的公交站台，他把吉他背在身后，从衣兜里摸出翻盖的防风打火机，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朝空中吐出白色的烟雾。那些烟雾竟然在空中形成骷髅头的形状，而且就漂浮在他的头顶久久不散。
s-044突然转头望向米芹，问道：“刚才那首歌的名字叫《魔鬼如我》，你觉得如何？”
米芹露出微笑，应道：“节奏感很强，而且很有你的个人风格。”
“我的个人风格？你指的是？”
米芹伸手指着飘在s-044头顶的那团烟雾，说道：“骷髅。”
s-044的嘴角掠过一丝笑容，公交车此时已驶入了站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