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惨像,郭荣小声问颉跌道:“颉跌大伯,我们不往前走吧?这杨留守如此暴虐,万一杀起兴来,恐怕谁都不放在眼里。”
颉跌点头道:“对,北边的河阳也归他管辖,路程长,危险就多。也罢,我们折返往东,还是去汴梁,少赚十文钱吧。”
郭荣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这趟买卖不赚不亏吧。”
他们转身正要往浮桥南边走,突然,后面军士大喊道:“哪里的人?休走!”
郭荣回身拱手道:“诸位军爷好。小可是行商贩茶的茶商,路过洛阳,正要往汴梁去,还请各位军爷放行。”
领头的军官大喊道:“屁,你们明明已经上了浮桥,不是进洛阳,却怎么去汴梁?还有,你们的茶叶呢,空手来的?”
郭荣赔笑道:“军爷,容小可禀报清楚。小可本来是要北上河阳的,不过方才突然有人传信,说小可的主家将要到汴梁,命令小可赶在五日后拜见,故而折返去汴梁。至于茶叶,商队骡车太慢,还在后面远处。还有,小可是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邺都留守、同平章事刘公门下的,这是令牌,还请通融。”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低头递给那军官。
那军官听郭荣说了一大堆,最后还提到刘指挥使,登时不再轻视,接过令牌,仔细辨认一番,又交还给郭荣道:“你们等等,我回禀大人,再做定夺。”
郭荣和颉跌躬身道:“军爷请,小的就在此等候。”
西京留守杨光远和儿子杨承贵听到手下军官的禀告后,杨承贵问父亲道:“爹,要他们交一笔钱走人,怎么样?”
杨光远鼻子一哼,嗤笑道:“蚊子肉有啥好啃的?要是石敬塘来,我倒有心敲一笔。那刘知远算什么?刚穿了几天红袍的暴发户而已。瞧瞧,还亲自派人贩茶叶。可见,没什么油水。再说,老夫与他们终究还是有隔阂,迟早出事,现在这时候,没必要为了点小钱引起他们警惕。”
杨承贵不解道:“那就这样放他们走,消息走漏了怎么办?他们可是全部都看到了,我们杀了范延光全家。”
杨光远训他道:“你抬眼瞧瞧,就只有他们看到吗?这洛水桥南北多少人,不都看见了?你全杀掉?再说,石敬塘本来就讨厌范延光。上次赦免他,就是不想在增添将士死伤而已。这回,他把范延光推回河阳老家,不就是摆明不想看到,让我收拾吗?好了,这次收的财宝够多了,回去大大犒赏军士们!”
“万岁!”众军士齐声高呼,簇拥着杨家父子,返回西京洛阳城。
黄广武也看着郭荣等人回来,忙上前问道:“颉跌大叔、郭大哥,怎么样,那些官兵没为难你们吧?”
颉跌抚心舒气道:“好险好险,要不是郭郎的令牌,这番,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黄广武疑惑道:“什么令牌?怎么,那些官兵真成拦路抢劫的山贼了?不交钱就别想过?”
跟着去的太平光明教的杨姓汉子说道:“看不出来,郭郎还是当今禁军大官的门人。我就说嘛,没点官面上的势力,谁敢大队人马的千里贩茶叶?”
郭荣脸色铁青,转为缓和,对黄广武拱手道:“黄小弟,为兄先前没说完全,还请原谅。家父这两年,投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刘公的门下,求个进身之路。我呢,就出来做点买卖,好贴补家用。”
黄广武奇怪道:“既然你家已经是大官的门下,怎么还很缺钱?哦,我明白了,guān chǎngjiāo yǒu,没钱可不行。是我糊涂了。”
郭荣拉着黄广武小声道:“家父同我一样,都是河北邢州(邢台)人,不是代北和河东人;所以,同军中的高官,多攀不上什么交情;就算是同僚,也是同乡不多。故而,只有多花些钱交结一下。只是如此一来,家里就经常没钱使了。为了不让家母操心,我就出来赚钱,帮家里解决困难。”
黄广武佩服道:“郭大哥很能干啊,难怪我父亲常要我向郭大哥学。只是,这趟买卖,咱们要赚不到钱了吧?”
郭荣点头道:“这次就赚点饭钱吧。”
汴梁在洛阳东的黄河边上,去汴梁的路,要经过偃师、虎牢等。汴梁古称大梁,是战国时代魏国东迁后的国都;隋唐以来,称为汴州;后梁朱温定都于此,改称开封,东都,洛阳变为西京;此时,后晋又称东京;汴梁,是有人把大梁和汴州合起来的称呼。
汴州、或者称东京开封,自隋炀帝杨广开通大运河以来,地位又提升一个等级,由于汴渠成为黄河边上沟通黄河和淮河的入口,汴渠旁的开封就成了漕运枢纽,是物资集中转运的要地。
自秦朝一统天下以来,由于开始时定都关中,大量的军队、中央机构人员、贵族、豪绅、商旅都集中到关中,使得关中的农业产出逐渐gòng yīng不了巨大的物资消耗,从西汉开始就有从外地调运粮食等物资的时候。到了隋唐时,问题更严重,因为黄土高原水土流失快的缺点,秦汉时修筑的水利工程不断淤塞萎缩,即使补救都难以补救,所以隋唐都有迁都到洛阳的举动,以靠近黄河中下游、淮河流域的产粮区。而朱温定都开封,就是因为漕运方便充足,而且靠近河北,有利于向北出兵,夺取民富兵强的河北三藩镇。
离开贩茶商队后,郭荣带着黄广武、苏慕雨等人,走向开封的自己家中。开封此时还未大规模扩建,所以虽然成为北方数个朝廷的都城,但是街道宽度满足不了商贸的要求,显得很是拥挤。一路上,苏慕雨又蹦又跳,什么都觉得很新奇,都想看一看。而杨姓汉子则小心翼翼地维护在苏慕雨旁边,防止她被行人挤到伤到。
而黄广武,总是端出威严来教训道:“慕雨,不要到处乱跑!你要知道,我要担多大的心?你怎么就是不让人省心呢?还有,别吃了,再吃就胖成猪了!”
苏慕雨兴奋地嚷道:“黄哥哥,你不觉得新奇吗?江陵城虽然繁华,但吃的玩的都同这不一样。还有,我家本来就是波斯人,更喜欢吃面食、牛羊肉,江陵的大米、鱼虾虽然也好吃,但开封的吃食更合我的口味。嗯,这羊肉你要不要尝尝。”说着递给黄广武一串羊肉。
黄广武见那羊肉烤的金焦油腻、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接过羊肉串,说道:“跟着我,别跑远了,我是怕你被歹人捉去。”
“嗯。”苏慕雨回答道,忽然,又指着一处娇呼道:“黄哥哥,你看,那是我们创世神的神庙!太好了,没想到开封就有。”
黄广武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左前方有一处建筑,屋顶是常见的中国屋顶模样,瓦楞斜坡、四角挑起,但墙壁和柱子,都是石头砌的——这可是黄河下游平原,石头来源匮乏,得从很远的泰山、太室山、甚至太行山运石头来。
再仔细看庙的装饰,门口两侧,往墙内凹陷,左右两侧各雕刻着一个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各持兵器,面目凶猛。门楣之上、屋檐之下,有一个突出的雕刻,是一个站在展开的双翼中的神人形象,双翼如同大雕的翅膀一样,展开很长,羽毛根根粗壮,状态威猛,而中间本来的鸟身,被一个手作姿势的神人代替,仿佛在昭告前方,又像在宣讲。
苏慕雨躬身拜倒道:“光明的至善之神、全知全能的创造者、智慧之主阿胡拉·马兹达,您的使者琐罗亚斯德的信徒慕丝向您感谢神迹,多谢您的指引和维护,使我一路平安,还有好哥哥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