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彼山中,松伯丸丸。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天清子挥袖子打开了天然观的朱红大门,两人便一前一后步入天然观。
天然观依山而建,面积不算大,占地大约只有一二十余亩左右,满是葱郁古树,砖石的建筑为玄青色调为主,外涂珠白。道观三进三出,正中一方天池,半池碧莲红花半池天光云影,步过前殿再过莲池,便进了居主的三清大殿。三清大殿高数丈,朱瓦飞檐,端是磅礴大气。大殿之中高达丈余的三清尊像盘坐其中,相貌威严却又不失道家清幽缥缈之仙姿。
天清子带着陈多入殿后,先对着三清尊像施礼焚香后,便向陈更介绍起了道教起源传承和发展——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力竭而死,元神化成三清,即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通天教主。那时三清资质虽佳但道行法力并不深厚,于是便同拜了众仙之祖鸿钧道人为师。三人学艺而归,道法无边均能够开天辟地。不过,由于三清对于道的理解不同,便分别创立阐、人、截三教并广收门徒,以致后来在人界商周时期,因为道法之争,还引发了一场诛仙大战。
太上老君主张无为之人道,入人界的第十八个化身便是人界的老子。老子弟子无数,期中最为有名望的即道教中的四大真人和尹喜、王玄甫,张道陵三位传人。
尹喜、王玄甫、张道陵广收门徒、开山立派,弟子众多——尹喜开文始派、张道陵开正一派、王玄甫开少阳派。其中的少阳派后世最享盛名,吕洞宾便是少阳王玄甫的嫡传弟子,而后吕洞宾又传弟子王重阳开创了全真教。
道教的四大真人便是南华真人、冲虚真人、通玄真人和洞灵真人。四大真人收徒极少,除南华真人到如今还没有飞升外,冲虚、通玄、洞灵三位真人在人界的时候便都已经飞升仙界,而天清子正是洞灵真人的真传弟子。
陈更对于太久远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对于商周时期的诛仙大战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神话中的封神演义。再后来的四大真人反而倒是一个都不知道,全真教倒是知道些,于是便问道:“全真教我是听说过,不过,我觉得最出名的应该算是武当的正一派吧。”
人界后世之中,也就是陈多前世的时日,武当名气的确盛于全真,但全是依仗太极拳剑的武侠吹捧和以及修身养生等牵强附会。而在元朝初年,成吉思汗便尊少阳全真丘处机为国师,道家事一切仰其处置,即是昭明丘处机掌管天下道教。陈多那个快餐文化的时代,对这段历史了解不多,便认为武当名气胜过全真教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武当开宗立派的时候应该在是人界的明朝事了,”天清子捻须道,“但听后来人说,正一派和少阳派在武当山都是有的,武当山的道观里分作东宫和西宫,便分别是正一派和少阳派了,所以,还算全真的少阳派最有名望。”
“哦……,”陈多尴尬一笑,转问道,“那道长把我领到此处是什么意思?”
天清子道:“当年老君分身西出、太宗时期大乘佛教入主中原,在人界佛道两宗互争长短已经有数千年的时日了。而在这炼狱界中,虽然表面和谐,但背地里亦是激流暗涌,其中纷乱更是远非人界可比。二十年前佛宗收养了一名婴儿,天资纵横,而我道宗却是人才凋零。”
天清子短短数语所说的两件事情,就是老子的西出化胡和唐玄奘西域求取大乘佛法,这看似波澜不惊的传道弘法,其实也就是佛道两派的地盘之争,道貌岸然之下,其中的心机手段,只有各宗派的最高层才能深知其中意味。
陈多心思极为缜密,隐隐听出天清子话中似有所求,但自觉自己是初来乍到,一身上下也就两块破布兽皮,心中自然不想自找麻烦,于是便装憨卖呆嘿笑两声,也不再应声。
天清子目光灼灼,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陈多,见陈多不应声,便自说道,“在你从转生池里刚出来的时候,贫道的师伯已经感应到了你的三魂七魄之强韧,绝非一般世人可比,而你的魂魄之力又属于我道家一脉,所以……。”
天清子话都说这么明了了,陈多不好再装憨,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难道道长是想收我为徒?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非常非常的平庸,怕是有负道长重托。”
“贫道不为金仙,暂不收徒。而且,你道心暂时还不稳定,贫道只是先替师伯调教一下,如果你真是有大机缘的话,师伯会亲自收你做嫡传弟子的。”
不朋党不结社——陈多一听到两个大宗大派的恩怨纠纷时,就觉得不能趟他们的浑水,刚才已经婉拒,这会儿见天清子仍不放弃,只得再拒绝道:“道长,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我只想挣点小钱,简简单单的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
陈多在人界时,生活上纸醉金迷,正事上未雨绸缪滴水不漏,但也是只夺利而不争名,最惬意的是去用自己的努力所得去好好享受生活。所以到了炼狱界,陈多依然是想选择自己以往的生活方式,不想去参与任何势力团体的各种纠纷。陈多便把自己的想法向天清子陈述了一番后道:“所以,还望道长见谅……。”
“师伯果然没有看错你,”天清子根本不接陈多话茬,直接表述自己的见解,强言断定道:“即使一门心思的想挣钱,其根本目的也是贪图安逸享乐,的确是我道宗的逍遥无为之精髓啊!”
陈多无语了——天下人谁人不想无所事事又能丰衣足食的逍遥自在?难道这就是逍遥?这就是无为?天清子这可算是强词夺理的诡辩?
天清子的确是强词夺理,陈多虽然是两百年里难得能出来的魂魄清澈之人,但四海之广八荒之阔,千百年里惊艳才绝之士多如过江之鲫,这陈多的资质还真没有入了他得法眼。至于收纳陈多之事,全是应着天清子师伯南华真人的嘱托,若是以天清子心性,对于陈多这样档次的小人物,即使去招揽,也是随便客气的利诱一下,若不见效的话便是直接威逼了。
“但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那个世界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生活的简单又富足的了。”天清子见陈多没有应允,已经有些耐不住了心性,喝了一口酒,手指轻轻的在香台上缓缓轻敲,仿佛掰数讲道一般对陈多详细盘算,言语虽然平常,但口气已经清冷,“贫道给你算一算——既然这是炼狱界,人死后都会来到这里,那么在人界死后来的人,他在这里是上有父祖先辈在这里庇佑着他,下有儿孙还会过来支持他。所以,每一个人来到这里后,都会有一个人数庞大的家族作为个人奋斗的后盾。你,有吗?”
陈多一思量,自己前世好像是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里的确是没有什么依靠。于是陈多便老实答道:“没有……。”
“在这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势,诛灭全族。”天清子面色更冷,“诸人前生的恩恩怨怨没解决的,都在今世这里解决。你一个人来,上找不到先祖,下等不到儿孙,没有家族没有依靠,你就是那无根的浮萍飘荡的落叶,永远的孤苦伶仃,你前世的所学所用,因为没有人会信任你,所以在这里全部无所施展,你的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在一个家族里为奴为仆,奴言卑膝,渴求着别人能给你一点点的庇荫,能让你苟延残喘于世!”
“没有这么夸张吧……。”陈多说道,“国法何在?”
“呵呵,国法?”天清子笑了,仿佛如看到一个稚童一般的看着陈多,鄙夷的说道,“自古以来都是家天下,何来国法一说?”
“汉高祖刘邦,”天清子见大道理说不通,便举例说道:“草芥之时天子之气便冲云霄,三年灭秦五年灭项羽,开创大汉四百年王朝。可他还没有死的时候,被他灭了国的秦始皇、逼死在乌江的项羽还有兔死狗烹的韩信彭越等异姓王,上辈子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这辈子就能给算了?都是卯足了劲在这里等着他过来!开国皇帝过来都不好混,何况是你?”
刘邦都混不下去!
天清子的这一番话,终于撼动到了陈多的心念。的确,这个世界的架构,和人界肯定是完全两样,自然会有不一样的社会规则。所以天清子说的话,自然会有他的道理!
陈多再仔细想了一下,想到初见天清子被他凭空摄来时,那如通天一般的手腕,想必这天清子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也不算低。而自己再怎么随意,但多少年的天赋人权还在心里放着,见到皇帝跪不跪倒先不说,跑过去给人家为奴为仆作牛作马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
一想到这些,陈多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渺小与天真,心里虽然还不见得愿意遵从天清子,但也不再排斥天清子的说法理念。
何况,陈多本就是不愚笨,眼见着天晴自话语颜色越来越冷,心中念儿便已经打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