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台风过境一般,泥泞的地面上横搁着战士凄惨的身体。几乎每个战士都被觉醒者“关怀”了一遍。好像是幼儿对待玩具那样,觉醒者将战士的尸体举起,然后随手摔在地上。虽然战士有着远超超人的回复能力,但是如今他们也只能虚弱地匍匐着。这还是因为觉醒者并未瞄准他们的要害部位下手,这样才没有人当场死去。
花了好长时间阿加莎才恢复了意识,她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在以诡异的角度被在自己身后,一只眼睛就像是在被火烧着一样痛,脑袋也不太清醒。模模糊糊地声音传来,阿加莎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那是觉醒者正在自己和自己说话。阿加莎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家伙脑子不太正常。脑子正常的觉醒者说不定早就将她们都杀光了。
阿加莎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这让她的右手终于从身体下面解放了出来。恢复正常的视力又花了阿加莎很长的时间,她张望四周,发现硫娜正瘫倒在不远的地方——不,阿加莎注意到硫娜的腿是微微蜷曲着的。这代表着她随时都有可能从地上跃起,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真正受到觉醒者的致命伤害,还保有着一定的战斗力。似乎是由于阿加莎的那一脚而暗伤复发的硫娜,被觉醒者认为没有什么威胁,所以觉醒者也没有多加关注。阿加莎自嘲地苦笑起来,因为自己的举动,硫娜或许是这里面状态最好的人。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阿加莎脑中的很多计划和**都消失了。在经历了无力反抗的屈辱之后,阿加莎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在阿加莎视线所及的地方,其他的战士情况看起来都不太好。如果不是注意到她们微微起伏的胸膛,阿加莎或许会认为她们已经死去。虽然被前辈告诫过战士有着很强的恢复能力,但是谁也没有收到过于严重的伤。直到看到同伴的惨状之后,阿加莎才知道“原来战士被打成那样也不会死啊……”之类的事情。
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本尸体一般匍匐着的战士站起身来。阿加莎定睛一看,竟然是克洛西。
“啊?还没有死么?”
“也差不多该死了吧,腿骨断掉之后都从肉里戳出来了啊……”
两个头的觉醒者叽叽喳喳地说道。
“这点伤……还……还不能死啊,你还没有忏悔啊……”克洛西艰难地说道,粘稠的鲜血汩汩流出。
“还在说这样自大的话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忏悔啊?”
“太好笑了,你自己都快死掉了吧。忏悔之类的事情,而且还是别人的忏悔……”
“你搞错了,我是为了拯救你才来帮助你的。你现在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必须要忏悔啊。要不然你的良心会不安的!”克洛西一边挣扎着,一边说着圣女一般的话。觉醒者惊讶地审视着那具残破的身体。她在确认了克洛西并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之类的理由而说谎之后,终于明白,克洛西是真心这样想的。
“你还真是个傻瓜……”觉醒者像是觉得好笑一样,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这样一来,连“父亲”、“母亲”的角色也不再扮演了,也不再用那种病态的方式进行自我对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么?”
“你是异常食欲者,是获得很久获得了超常力量和智慧的妖魔……?”克洛西的话说到了一般,变成了疑问句。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到其中微妙的矛盾。
“非要我明说么?我之前就是个战士,觉醒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觉醒者瞥了一眼克洛西,“你过一会儿也会变成我这样……”
“我不会!”克洛西像是还没有听明白觉醒者再说什么一样,一边露出茫然的神情,一边机械地回答着。
“你会的,明明身体已经变成那样,却还是要强迫自己站起来。觉醒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觉醒者淡淡地说道,“你看看自己的手。”
克洛西呆呆地举起手来,映入眼帘的是怪物一般虬结肌肉和难以称得上是美观的骨刺。青筋遍布整个手臂,恶心地蠕动着,克洛西小心地确认着,这的确是自己的手臂。
大概是对克洛西那副潸然欲泣的表情看不下去了吧,觉醒者也开始开导起克洛西。
“外形并不重要,变成这样的话能活下去,那么就变成这样吧。”
“……”
“怎么?接受不了现实,崩溃了么?”
“不……但是……”出乎了觉醒者的意料,豆大的泪滴从克洛西有些扭曲的脸上淌落,“但是前辈的话,原来是个人类——不,原来是个战士么?因为生存下去,没有办法才变成了妖魔?每天看着自己丑陋的身躯,这样实在是太痛苦了?”
“什么啊,知道现在也在担心我么?就没有人说过你太好心了么?”觉醒者像是放弃了一般,不知不觉之中,觉醒者也被克洛西的魅力打动了。那好像是不知道“自私”为何物的包容力,或许正是这些冷酷之辈的克星。
“那是因为,前辈是家人啊。前辈是家人的话,不关心是不可以的!”克洛西申诉着,“快点向我忏悔吧。在没有成为展示之前,我还是一个修女。向我忏悔的话,是有效果的!我首先想问,附近那个村子里的人,是您杀的么?”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纠结于这个东西……”觉醒者身上的战意完全消散了。双头六臂的怪物用体育座的姿势和身体残缺的战士相互聊起了天。看到这副情景,就连一直积攒着力量,想要趁其不备偷袭的阿加莎也有些泄气。她再次发觉,克洛西这个少女是多么的厉害。
“听好了啊,孩子。虽然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其实我本意并不是想要杀那么多人的。那个小镇的村民其实经常帮助我呢。之前我还是又好好地化身成人类的样子,穿着衣服的。生活用品也好,衣服也好,其实都是从哪儿小镇里面入手的。但是小镇被毁了之后,行脚商也回到这里来了,我的衣服也都坏掉了。之后就自暴自弃地变成觉醒之后的形态,在森林中游荡。”
觉醒者用带着怀念的语调说道。那个身姿看上去莫名其妙地变小了,阿加莎听了觉醒者的话之后,才第一次将她当做是一个和自己对等的人来看待。觉醒者也需要穿衣服,她们或许也喜欢住在房子里,她们或许也不喜欢自己丑陋的外表。
“但是呢,有一天三个战士到这里来了。我当时正在集市里买东西,注意到的时候,战士们已经进到村子里来了。我本来是是想要避开战斗的,至少不能在周围有这么多人的时候打。但是集市里很拥挤,我也不想使出超人的力量伤害到周围的村民,于是我和战士还是在集市中相遇了。我开始还想着能不能和他们交涉一下,但是战士们好像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妖魔,什么话都不说地攻了过来。那三个人的战斗力不算是很强,但是那也是我不能留手的敌人。被大剑砍伤的我愤怒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战士、村民、小镇,一切都被毁掉了。”
克洛西默默地听着觉醒者的话,然后将手搭在了觉醒者的脚边。刚刚伸出手的时候,觉醒者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微微往后退。但是,觉醒者很快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好意,于是两个人用温和的方式进行了肢体的接触。
“其实啊,我还是很喜欢那些村民的。我把那些人全部埋在了后山,直到现在后山还插着三把大剑呢。当时,我一边埋,我就一边想着,组织上应该会派更厉害的人来讨伐我了。想着想着,你们就来了。”
“前辈为什么不逃跑呢?”
“逃跑?”觉醒者露出了苦笑,“你不知道,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有着我朋友的剑墓。那是我一生之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我要一直留在这里,我是不可能逃走的。躲避组织的日子里,我有好几次都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不过我不能容忍有人玷污她的剑墓。怀着这样的信念,我才活了下来,我要当她的守墓人。”
“……”克洛西沉思着。那沉默着的侧脸看起来要比平时的她更加成熟一些。
“怎么?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并、并不是这样的!”克洛西连忙摇头,“我、我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我觉得小镇的消失或许是战士和您共同造成的。明明是守护人类的战士,但是却间接地伤害了人类什么的……”
“这样啊……”理解了克洛西的困惑,觉醒者露出了蕴含着风霜的笑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拥有力量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造成显著的影响——不管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战士是拥有力量的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个定律。明明就算是妖魔的话,一周也最多只会吃一个人。但是战士要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定会误伤更多。”
听着觉醒者的话,克洛西抓了抓自己的剑。
“妖魔只会吃这么少的人么?”
“你是新晋的战士吧,看起来对妖魔还没有什么了解。其实妖魔算是很自律的猎食者了,他们的胃口很小,同时只有在饿得不行的时候才会捕猎。他们没有把猎物做成腌肉存储起来的习惯,相比之下,人类说不定是更加残忍的猎食者呢?”
“不对吧?”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巨大困惑一般,克洛西歪了歪头,“妖魔不是会随意捕杀人类么?就算是不吃,也会为了好玩而捕杀?”
“那是人类的谣传吧,我见到的妖魔杀死的死体,内脏都被完美地挖走了。”觉醒者摇了摇头,“妖魔杀人是为了吃,不是为了那些嗜血恶心的**。现在变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我也才渐渐明白,杀人的**和食欲是一样的东西。既不强也不弱,但是真的饿的话,我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
觉醒者话好像是在克洛西的心中凿出了一个空洞一般。过了很久才忘掉的过去又浮现了上来。
“不是的!我见过的!被妖魔杀害的无辜人的尸体!明明是大家相亲相爱的修道院,中午之前还是那么和平。到了晚上之后,大家就莫名其妙地都死了!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有的人样子很安详,好像是在睡觉,但是脑袋后面凹进去了一块。有的孩子身体扭曲成奇怪的样子,有的变成了黏糊糊的肉末。最喜欢的修女姐姐脑袋不见了,但是他们的内脏都是完好的!妖魔杀了他们,没有取出内脏。妖魔仅仅是为了好玩杀掉了她们……”
克洛西一边说着,一边哭泣着。觉醒者只是冷眼看着她。
“然后亲切的战士前辈安慰了我,她们说她们没有救下这些人。妖魔残忍地杀害了她们,建筑也好,大厅也好,钟楼也好,都被残暴的妖魔破坏掉了。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到,克洛西幼年发生的状况和山脚下的那座小镇是何其相像。就算是自己不断地说着,但是克洛西也开始动摇了。她不断地念叨着,为的只是维持住那脆弱的谎言。
看着克洛西那副拼命为某人辩解的样子,阿加莎心碎得都要落泪了。
“那不是妖魔做的吧……”觉醒者忍耐地很久,最终还是说出口了,“妖魔是不会做出无谓的杀戮的。或许是像我这样的觉醒者做的……”
哭泣的克洛西像是动物一边看向了觉醒者。然而觉醒者还是继续说着残酷的话。
“但是考虑那些战士对你撒谎,或许是她们一块做的?潜入教会的觉醒者被战士发现,然后她们进行了一场大战,所有的建筑都被破坏了。人也就那样死了,然后,觉醒者只留下来一具无头的尸体。获得胜利的战士发现了趴在觉醒者尸体上哭泣小女孩,所以他们被迫为小女孩解释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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