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照在身上的光芒只剩下了淡淡的暖意。
刘浩明望着少女身后——成川市那正在沸腾的粘液,地球巨大的阴影逐渐掩盖了它们。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在回答你之前,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个城市,不,这个星球会怎么样?”
“你可以保留一片土地,继续你的生活。”少女说着,声音里充满了不以为意的冷漠。
“那么,我拒绝。”刘浩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这么回答道。
“为什么?”少女显然吃了一惊。
“你们不是人类吧。”他盯着她美丽的脸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像,但那只是wěi zhuāng或者掩盖罢了,你们本质上是另一种东西。因此,如果让你们控制了这个星球……”
脑海当中浮现了小雪以及陈胖子的身影。
“人类会消失不见吧!”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终结。”
“因此,我绝对不能同意你们的意见!”
少女犹豫了片刻,接着叹了一口气:“好吧,您真的很出色,我差点以为你是一个土著,但是扮演游戏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刘浩明冷冷问道。
“指挥官先生,你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个星球的人类拒绝欢愉的慷慨?”少女温和地说道,“帝国是伟大的文明,为了让宇宙分享这份伟大而存在,因此,欢愉不愿意看到你在这样一个落后的星球死去。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你无法回到银河1号,联盟已经完了,帝国已经找出了摧毁西弗斯系统的方法……”
“等一下,必须冷静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浩明这么想着,少女却继续说道。
“是的,银河1号有记忆备份系统,但是那根本不是你吧,与其在帝国的折磨下痛苦地死去,为何不接受欢愉的善意?”
这一瞬间,刘浩明顿时电光一闪。
她以为我是指挥官?
唔,这也可以理解,地球很大可能并不是帝国的目标。作为指挥官的‘我’才是帝国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可以用联盟的利益来和帝国交换地球的利益?
当然,这需要足够合理的借口!
一瞬间,就看到了希望,而少女的话依然在持续着……
“帝国对西弗斯系统很感兴趣,希望能够得到西弗斯系统的操作技术……”
“咳……”刘浩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么……”
正要说出交换的话语。
夕阳残留的影子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怎么了?”少女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啊……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刘浩明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
“你犯了个错误,你不应该在这里和我见面。”
“什么意思?”她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刘浩明望着远处,正如他之前看到的那样,从飞船坠毁的裂口望出去,成川市有三分之一的区域已经被粘液覆盖。
此时此刻,夕阳照在它的上方,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你对这个星球的恒星运转没什么概念吧。”
“这个季节,成川市一旦到了晚上6点,天空就只会剩下星星和月亮,根本不可能有太阳存在。”
“但是,直到晚上7点的现在,这个位置还能看见阳光。”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你修改了陈胖子shǒu jī的时间!”
“哈……”少女低下了头,长发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为什么要修改那个时间?”
“因为,你要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已经没有办法返回银河号了。”
刘浩明说着,他脑海中闪过了越来越清晰的dá àn。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用虚假的承诺,套取关于西弗斯系统的情报。那么刚刚的话语都可以理解了。你将我当成了惊惶失措,发现自己无法返回银河号的对手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直接说出来,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她的声音当中带有了森然的寒意。
“我怎么都要死的吧。”刘浩明叹了口气,“这是很简单的逻辑判断。”
“假设我在半小时后就会返回银河号……”
“那么,帝国就绝无可能放我活着离开!将情报带回银河号。”
“因此,所谓的欢愉的慷慨都是谎言”
刘浩明盯着少女的侧脸:“欢愉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骗取西弗斯系统的资料!”
“啊哈,看来是我过于自大了。”阴影之下,少女的脸庞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低估了您的洞察以及判断能力。”
“不过,指挥官毕竟是联盟人,对于帝国并不够了解。”
“因此,你有几点产生了误判……”
“其一,我的确是你说的人类,帝国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其中包含了许多成分。”
“其二,欢愉从不说谎,因此,对你的欺骗只是我的自作主张。”
“其三,这个地点是特地经过选择的,其目的是为了——让欢愉可以探触,并且触摸到你。”
“什么意思?”刘浩明隐约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此时此刻……
甜香越发浓郁了,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似乎想沉溺在其中。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一步步地,少女慢慢向刘浩明逼近着。他不自觉地想往后退,这才发觉浑身上下已经麻痹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是,感知变得千百倍地敏锐。
“她想干嘛?”
刘浩明这么想着,下一刻,事情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神变得迷离不定,像是喝醉酒一样,刘浩明却莫名地觉得她在盯着自己了。
更准确来说,是它?
像是内在被替换,某种堕落、美丽、温和,庞大,复杂的存在正透过她的身体,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它很快就不满足于单独的观察,无形的气息就从少女的身上涌了出来,积蓄着力量,紧接着,像是突然迸发的触手,猛然完全贯穿了他的身体。
有这么一瞬间,所观察到的一切失却了形状。
像是坠入了最为柔软的深渊,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都在简化为更为含糊,更不清晰的概念,最终统合为一。
其名为——
“欢愉!”
它想要什么?
这么想着,像是个旁观者,似乎可以看到了极为遥远的过去。
那是他早已忘记的情景。
刚出生时,哭着向母亲索要食物。
蹒跚学步,跌倒时钻心的疼痛。
上学时候,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拉前面女生头发的喜悦。
一瞬间,刘浩明突然明白了它想干什么了。
一种荒谬的可笑感充斥在他的内心当中,于是他放声大笑,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蠢货!”
“我并不是指挥官啊。”
“你这次的进攻行动,注定徒劳无功!”
像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那堕落、美丽、温和,庞大,复杂的存在停止翻阅他的记忆,可以感受到,一种名为“恼怒”的情绪从它身上涌了出来。
一瞬间,刘浩明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
事实上也是如此。
眼前的少女闷哼一声。
刘浩明感受到她的身体在抽搐,脸上露出了失神,迷茫的表情。
“欢愉,为什么?”她喃喃自语道。
一瞬间,她开始融化……
字面意思上的融化,面孔失去形状,肢体掉了下来。
年轻人不由得发出尖叫,但是,他猛然想起了刚看到的那个奇怪的生物……
唔,那种生物是这样制造出来的么?
这么想着,在这最后的时刻,夕阳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量。
所有的光和热吸收进了夜空,黑暗涌了上来,掩盖了整个大地。
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了,视野当中的一切被斑斓的色块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