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霜关上弦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丫头海珠正在剪油灯上的灯花,一双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忧色。
叶红霜笑了笑说:“海珠,你哭丧着脸干什么,你和花婆的关系这么差,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不是!”海珠似是吓了一跳:“我才没那么坏呢,虽然花婆老欺负我,可是……可是,处了这么久,还是有点感情的。”
叶红霜一晒道:”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和你开点玩笑而已啦,你这心虚的样子,要是你会上乘武功的话,军师肯定把你当成头号嫌疑人。”
海珠的心怦怦跳起来,是我心虚吗?为什么xiǎo jiě的话为什么听着都像有所指似的,脸上却不敢再有什么大表情,正想再说什么来圆场。
却听得船舱外面有人说话:“九头鸟有要事禀告xiǎo jiě。”
叶红霜从直身子,眼睛示意海珠,海珠高声道:“进来!”
九头鸟时得舱来,神色似有些疲惫,显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太累了。
他将一块墨玉色的小牌子呈在叶红霜的面前,然后有些沉重地说道:“属下不才,查了一天,毫无头绪,可是,在翻看花婆留在仓中的遗物,寻找线索之时,在她xiāng zǐ的一处暗格发现了此物,兹事体大,我不敢怠慢,也不敢找其它人,特地来找xiǎo jiě商量。”
说着,他眼睛看了一眼边上的海珠。
叶红霜会意,挥手示意海珠出舱:“你出去吧,守在门口,没我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待海珠出去后,叶红霜伸手将那块令牌拿在手上端详着。
九头鸟沉声道:“这块令牌乃是用古墨玉所制,价值非凡,可最重要的是上面刻着的这个龙头花纹,还有上面写的这些字,上书——皇恩浩荡,天威难测,下书——蛇组、卯庚十三号。属下以前虽末亲眼见过,但还是能大致确定……这是一块……”
他话音末落,就见叶红霜脸上露出冷漠的神色,冷冷道:“狗皇帝手下,密侦司暗卫的身份令牌。”
九头鸟一怔,然后低下头去:“xiǎo jiě英明,第一眼看见就认出来了,我也是参详半天才得出的结论。”
叶红霜嘲讽一笑:“军师,你错了,我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是想了足足一年,才想明白的。”
九头鸟大惊,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黑旗军大xiǎo jiě。
叶红霜缓缓说道:“七岁那年,有一次我好奇偷偷去翻她的东西,就看见过这东西了,一年后,我多读了些书,又听过了很多传闻,就想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了。”
九头鸟心中一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大xiǎo jiě竟隐忍如此,比她爷爷还可怕万倍,好在自己平常还没什么异心,要是有多余的想法的话……
叶红霜却不看眼前暗暗冒冷汗的九头鸟,眼神放空,说道:“我思虑再三,将此事告诉了爷爷,而且还建议爷爷,就当此事没发生过,看着就行了,爷爷也同意了,她这些年,对我总算不错,虽然常通些消息回朝廷,但她对付的敌人对我们也很有利,对我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我还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只是最近,她似是越来不安份了……”
“那么这次……”九头鸟眼神一凛,欲言又止。
叶红霜目光收了回来,自嘲的一笑:“不是我,我还没有想对她动手,而且……”她有些认真地看着九头鸟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还是有些伤心的吗?”
九头鸟不接话,低头,又抬头:“如此看来,杀她的人会是什么人呢?朝廷的人?还是她的什么仇家?或者……”他声音低了下来:“大巫师!如果说这船上有人能让别人无声无息死掉的话,他最有可能!因为,以花婆的武功,这船上有能力用武功杀掉她的人只有……我,还有xiǎo jiě你。”
叶红霜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道:“也许吧,可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凶手,也许只有他了吧,也许是花婆发现了他什么秘密,只是现在此人我还有用,一切,等到了岛上再说吧!”
见她已有逐客之意,九头鸟只得躬身行礼:“既然xiǎo jiě累了,那我就退出去了。”
九头鸟退出船舱,叶红霜抬手,看着手上的墨玉令牌,眼中露出复杂难名的神色,最后,轻轻一笑,将牌子放入怀中,自言自语道:“那么,师父,现在,你所有的东西和秘密,都该是我的了吧?”
当第二次海上的阳光升起的时候,那座岛终于到了。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岛,就连沉稳如大巫师这样的人,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一切都将有一个了结!”
林逸尘站在船沿边,看着渐渐靠近的小岛,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终于到了,这坐船可真是个苦差事,想起将来,自己可能会和师兄一样,一个人寂寞的飘过这无限汪洋,一旦失败,就会如那花婆一般,无声无息的沉入海中孤独的**,他心里有些发凉。
叶红霜留了几个水手守船,就要带着众人下船登岸。
“唉哟!”海珠却捂着肚子叫了起来,怎么也直不起身子。
叶红霜上前把了把脉,然后有些嗔怪的说道:“又是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叫你不要来,非要来凑热闹!好了,你乖乖给我呆在船上。”
“xiǎo jiě”海珠可怜兮兮的看着叶红霜,想要辩解:“我没有乱吃东西啊,都是和xiǎo jiě你一起……”在叶红霜责备的目光只有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海珠万分委屈的留在了船上,林逸尘暗中一笑,耍了点小术法,她的肚子只会疼半日,她还是留在船上要安全的多,一会自己就不用分心照顾她了。
这小岛名为月弯岛,正是因为其形为月弯,众人登岛的一片开阔之地,正是在月弯东边尖角处。
此岛甚至大,甚至岛上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大巫师领路,几个海盗当前,用kǎn dāo分出一条路来。
林中的远处似有野兽的低鸣声,林深光暗,风声鹤唳,似有什么末知的危险潜伏。
林逸尘走在队伍的正中央,正是最安全的位置,其实他应该不会觉的有什么危险,因为现在这岛上最危险的人物正是他自己。
走了一上午,众人来到林中一片开阔地,眼前是一些搭建的简陋房子,大多数已经被焚毁,只留下一些残骸,地上还留一些烟灰和被风雨打坏的日常用品。
这里正是大巫师原来部族生活的地方,现在已经物是人非,破败如此。大巫师在原地站住,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喜,只是将手的杖往地一插,沉声说道:“神鸟宫在鹰落崖的背面,那里的路非常难行,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吃些饭再走下面的路。”
一口大锅被架了起来,锅中煮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食物的香味飘了出来,走了一上午的路,海盗们也都饿了,一个个围坐在一起,兴奋地交谈着什么。
九头鸟守在锅边上,眼睛从没有离开大巫师的身上。
而大巫师却置若末闻,只是坐在那里,转着手中那个经筒,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
林逸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脸嫌弃的看着远处的那口大锅,显然这种众人分享的乱煮一通食物有些超出他这位世家公子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没了丫头和婆子的伺候,叶红霜似也有些不习惯,这些言行举止粗陋的海盗显然也并不是很对她的胃口,她站起身,有意无意地,慢慢来到了林逸尘的身边。
看着林逸尘的表情,她嗤笑一声道:“江秀才,以你的出身,你似乎不该如此讲究。”
林逸尘一反常态,并没有恭敬的起身迎接她,而是有些怠慢地瞄了她一眼,一句话都不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小面饼,用手轻擦了两下,慢慢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叶红霜眉头皱了起来:“下午我们有更难走的路,你吃这点东西,能有力气爬山吗?”
林逸尘却答非所问的说道:“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杂书,那上面有很多海外奇谈。”
叶红霜不解:“这你早就跟我吹过了,江秀才是要我再夸奖你一次吗?”
林逸尘边用力嚼嘴里的干饼,没有水,他的嘴角都迸出了一些白色饼沫子,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其中有一本书上说过,这些海岛上的部族巫师可以隔空用咒语对食物下咒,我觉的,我还是吃自己带的食物要好一些。”
叶红霜脸色一变,重新用眼神审视着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秀才,半响才说:“大巫师是我黑旗军的大巫师,我父亲都很信任重用他,他为什么要下毒呢?”
林逸尘半抬起眼,用一种很无礼,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叶红霜道:“如果有一伙人杀了你的亲人,灭了你部族,将你的族人强行带走,然后,因为发现你还有些利用价值,就留你性命,再给你些好处,收卖你为他效力,你会不会对这伙人就此心存感激,老老实实为他们效力?”
叶红霜俏脸生霜,冷笑一声,点点头道:“江秀才突然说话不酸了,这么坦率了,倒是有些意思,确实,你所言成理,不过,大巫师还有很多族人在我祖父的手上,我想他总会有些顾忌的。”
“人质啊!”林逸尘也点了点头道:“这种方法多数时候是很管用的,可是也难免会有些意外,毕竟,与爱相比,仇恨才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动力,没有之一。”
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突然变的装摸作样,故作高深的家伙,叶红霜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好想打他一顿,她压抑自己有些蠢蠢欲动的左臂道:“你好像很看不起我们黑旗军,是嫌弃我们行事风格吗?”
她的声音里隐隐有了一丝怒气,显然正在苦苦忍耐。
林逸尘还是那幅死样子,像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面临的危险,竟还一脸天真说道:“我没嫌弃啊!你们是一群海盗,如此行事太正常了。”
“混蛋!”海盗这个词显然触及了叶红霜的底线,她手一抖,一根鞭子出现在她左手上,皓腕一挥,“啪”一声响,鞭子带着一股劲风,从林逸尘的脸颊边掠过,带着他的脸一阵变形,几颗饼渣子飞将了出去。
鞭子甩到林逸尘身后的一个土堆之上,带起一阵烟尘。
海盗们除了九头鸟外,全部停止了喧哗声,齐刷刷的往这里望来,然后在叶红霜愤怒的目光中又全部将头转向了别处。
只有碧眼在心中狂后悔:“我为什么要找这傻……秀才,这么会惹事,千万不要牵连本大爷啊!”
林逸尘似被吓了一跳,跳了起来,却不忘把剩下的半块饼急急的塞进了嘴里,弄的腮梆子鼓鼓的,用一种纯良、无辜、害怕的眼神看着叶红霜。
两人对视片刻,叶红霜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记住我的话,我们是黑旗义军,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是要创立一个和以往不同的自由之国。不—是——海——盗!”
“是!是!”林逸尘忙点头,认真道:“是义军,义军。”
叶红霜冷哼了一声,掉头而去。
林逸尘无奈地摇摇头,老神在在,却又极为小声地评价道:“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