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秋痕见他这样子,忍俊不禁道:“说是这么说,但他也不丑,就够你一个记名弟子。”
说罢,他把令牌往地上一放,作势要拿回尾翎。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不过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只需要、而且也只能要一个记名的身份牌,不然过了度,只会两头难做。再有,那玄河子心性叛逆洒脱,不喜人拘礼,他这样举动,也能表示一下亲近。
但那边,玄河子哪里肯把到手的尾翎给出去?只见他虚晃一招,就将尾翎往袖里送。
他今次正好穿的是祭炼过的赤云袍,那红绮广袖内画有“乾坤自在元罗阵”,空间之大可比一方福地,仅一片小小尾翎进去了……那要不是他自己意动探取,谁也别想轻易找到。
“瞧你那小家子样,”确保东西“安全”之后,他故意皱眉,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又带着些得意的顽气,“一个令牌,拿去就拿去了,交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的道理……自合欢君去后我已想开了很多,也终于收了几个真传,所以他么,我倒可以看在那龙雀翎的份上给他一个位置。”
说罢,他想到了什么,又拧着眉摇了一下摇头,补了一句上去道:“不过,若他实在五官不正,那就两说了。我看着厌烦,也就懒得与他说道,拿他去做个仆役,也心气不爽,那时候,你就得拿其他好东西给我,譬如什么‘正上玄司流云衣’、‘四象冠’……总之,令牌我是不收的……”
也就是在他说话的空当里,仇秋痕已另有思量,只见他浅笑着打断了对方,慢声道:“如此,倒有个两全的好办法。”
玄河子侧目,半抬下颔,露出个疑惑的神情:“嗯?说来听听?”
“我认得一个年轻的小子,因些缘分,他现为我剑侍,”仇秋痕见他有兴趣,继续道,“他生得极俊,意志也极佳,思聪性敏,实在难得。让他来做你真传弟子怎样?你以往不是总说什么,白叫我学了你们道天宗符阵真法,却不拜你为师,你亏大了么?如今正好赔你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你看如何?”
说到这里,似是又想起了一些因果牵扯,他顿住话头。
表面看来,是在等玄河子回应,但实际上,他心里算计着,那狐狸的确皮相极好,但本身与多方计划相连,轻易动不得,他这样做,实在有些冒险。
但这样做好了,收益也是最大,只要能说动对方,与他站在同一边,那风险就小上很多,麻烦也少上一些。在计划之内,虎大想用其凑好大阵洗脉,再转化其为伥鬼,而就他所知,那头的因果线自“重生”一番后,还想搅风搅雨改变未来。
那不就正好了么?虎大忌惮那因果背后两位大能,无法管制对方的行为,只要他把此事推到那娃娃身上……
想到这里,仇秋痕自觉其余变数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这才又说下去:“你可别觉得吃亏,我说的那人实由天成,钟灵毓秀,就换个记名令牌,亏的是我。如果你不信天下竟还有这样好事,那我也不白赔你一个好弟子,就拿他来勾销旧帐,好叫你往后再不能以之压我。”
玄河子果然越发心动,他眉头一挑,坐正身子:“果真还有这样的人?怎么,他能比合欢还生得好?”
那边仇秋痕自是极尽赞美之能事:“合欢君之俊美尚有可物俦,但我要说的那位,却能当得起一句世无其二。”
于是对方闻言更奇,惊身立起,讶道:“你莫不是在诳我?我与合欢的事,你?”
“句句属实,单以相貌而言,合欢君不如他。”对此,仇秋痕确定地把头点了三下。
关于道天宗玄河君与合欢君的往事,他早前就听说过了,那并不是什么秘密。玄河子此人对皮相的要求更甚于天赋,这天下够得着对方“真传标准”的简直屈指可数,就譬如那合欢君罢——
当年仇之者谓其为“合欢老魔”,并非其形容苍垂丑陋,而是他苏离庭……欲以此间世界为铜炉,苍生为炭,炼尽阴阳,期合他混元道果。
此人如此大逆不道,自然为天下正邪两道不容,情势可算得上是人人得而诛之。唯有玄河子见他面貌阴魅,俊美更甚于女子,萍水相逢,竟不惜与天下为敌,举当时尚为天下一流圣地的宗门之全力,以命相护,出生入死,只求他一个情共手足……这也是没谁了。
可那苏离庭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触怒上天,身死道消。玄河子更因此事犯了众怒,天下一敌,失了宗主之位不说,还又被压着服了七百年刑狱。整个道天宗摇摇将倾,从九重天被打落,沦为小派,道统十不存一,只剩这一点符阵之术还算完整。如今现任宗主虚衍君,已是后来重建的道天宗第一批弟子中,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但他并没有修习玄河子的正统符阵,严格说起来,站在的道天宗早已只是空挂名头。
至于那玄河子,他本身就不喜收拾烂摊子,乐得无事,只是后来静极思动,冒出了将道统播散出去,等待有缘人将此道复兴的想法,才又开始占峰为府,传道收徒。
一想到这儿,仇秋痕就忍不住暗自慨叹,自己出现的时间点卡得太巧,因为再早一年,或者再晚一年,他都不可能再在对方身上得到这样多的好东西,更别说习得真传之术了。
“姑且信你一回,”玄河子大笑道,“若不是,没有流云衣,你就别再提什么新的符法了!”
仇秋痕笑应道:“自应如此,我且去与他说,然后再与你换。”说罢,他复又拿起地上的真传令牌,转身使了个符,欲看那狐妖所在。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却使他心头暗惊,对方仍在天梯上便罢了,只是……虚衍和云湘,这,怎么还斗起法来了?
他心下一紧,御风飞掠而去。
……
相比道天宗,流杀门内,却已是一派风雨如晦。
虎三恕靠在洞穴最深暗处,神色显得有些痴怔。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男孩儿,那男孩儿笑着,既从容,又愉悦。
“就这样?”他哑着声音问,“事情就这样简单,没有别的原因?”
“是的。”男孩儿点头。
他轻轻道:“不论如何,信我或是不信我,可能结局一样,但信我总还有点机会。既然你和剑一师兄已经站成一线,那再算上那蛇,我们至少有四方的变数和力量。未来龙雀和羊面鲤势必会加入,这样,我们同心合力一搏,总有……”
“不,不是……”虎三恕抱住脑袋,双目眦尽,打断了他,“知道的再多又怎样?只会徒增绝望,我看不到转机,仇秋痕,仇秋痕……啊!这该死的人,他怎么那么……那么……”
对方接上:“那么狠?”他嗤了一声,“不是,前世我对你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倒是对虎大和仇秋痕颇有了解。你应该知道仇秋痕怎么会甘愿为虎大所用罢。你就不想想,既然他杀父弑母畏罪潜逃,怎么他不去其他地方,偏偏来云光城这边?”
“他家乡离此处少说也有些脚程罢,途中亦有凶寨,他怎么不去投奔,偏偏来流杀门?这一切的原因,不就是他爹娘的尸体为虎大所吃,转化成了伥鬼么?他道心的破绽正在此处,心魔缠得他甚至修为倒退,不然他为什么与道天宗那样熟络了,也没有趁机脱离这里?他千方百计与虎大周旋,不就是为了那两只鬼,不就是为了解除心魔么?”
他越说越是激动,却没有注意到,虎三恕浑身一颤,双手慢慢垂下来,嘴唇啜动了好几下,然后才平静下来。
当然,相比平静,他的表情更像是极度震惊时的木然,因为,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当初实力不济,每天杀死的人有限,他越过云光城去到更偏远的地方。
那天,他捡到了两个人。
不劳而获。
ps:最近三天kǎo shì,我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国庆双更补上,很不好意思,谢谢不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