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姌所居住的茅草屋外观极其普通,在极北之国的众多村落之中并不起眼,但是在她的屋前,有一株樱花树,按说在极北之国这样的苦寒之地,樱花树是很难生长的,然而这株樱花树却是与众不同,不仅成活,而且长得极为繁盛,每年的七月,都会绽出满树芬芳。
不过现在还是寒冬之期,这株樱花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正蛰伏着等候如火如荼的盛开时节。
伏百风敲响了房门,片刻后,门开了,现出一张瘦削清秀的脸蛋儿,肤色白嫩嫩的,腮上有一点点俏皮的小雀斑,鼻尖儿翘翘的,嘴唇儿粉粉的,一双杏仁形状的眸子本来就很不小,看到伏百风之后,便睁得更大了:“伏叔叔?”
伏百风看着这位第一眼不甚出奇,但越看越觉得清丽脱俗的少女,问道:“你就是安姌姑娘?”
少女急忙应着:“是,我是!”再往后一看,那双大眼睛几乎要占到脸部的五分之一了:“哇!你们是……新选出来的七勇士?天哪!”安姌忙不迭地把房门打开,把伏百风一行人让进屋里,原来还算宽敞的堂屋乍一挤进来六个客人,顿时显得有些狭窄,安姌又赶紧安排座位,准备茶水。伏百风摆摆手:“不忙,不忙!安姌姑娘,我们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什么事?您说就行!”安姌嘴上说着,手中动作并不停止,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切,片刻后,六杯散发着淡雅茗香的茶水端到了六位客人的面前。伏百风也不客气了,擎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不错!”
冥焱更是赞道:“水冽而茶醇,入口有余香,正如泡茶之人,多谢安姌姑娘了!”
安姌被夸得有些羞赧,正不知如何接口时,伏百风已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安姌姑娘,根据极光灵石的指示,你是最适合担任新一代极光圣女的人选。我们几个人下山来,就是来请你去北极神殿的。”
“啊?”安姌有些惊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她有点发懵,“让我去做极光圣女?这个……这个……”
伏百风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安姌吞吞吐吐起来,面有难色。
“只是什么?”伏百风有些诧异——极光圣女的职责虽然艰苦,但对于玄冰族人来说,更是无上的荣光,自古以来被极光灵石选中为圣女的女孩子,无不欢欣雀跃,从无安姌这般迟疑的。
咬着嘴唇,安姌轻声地开口:“成了极光圣女,需要时时守在北极神殿,对吗?”
伏百风道:“原则上是这样,但实际上……只要你还有我们七勇士,八个人不同时离开星宫神山就可以了,而且极光灵石本身就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魔界入侵的时候,它也会自己制造结界进行抵抗。就算八个人同时离开,一两个时辰之内一般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安姌道:“我还听说星宫神山除了极光圣女和七勇士,是不容许外人入内的,是吗?”
伏百风道:“原则上是这样,但实际上……莎默在没有成为贪狼勇士之前,我已经带她去过天枢星宫了。我养子泓稚,也是在星宫神山从小玩到大的,梦阖姑娘的mèi mèi梦絮……”
梦阖听得不对劲,急忙咳嗽了一声,伏百风赶紧收住话头:“总而言之,也不是什么外人都不能带入星宫神山,心地纯良的好人,还是可以的。”
安姌听了这一席话,忧郁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那就好!伏叔叔,我愿意承担极光圣女的重任!”
莎默好奇道:“安姌姐姐,你怎么会问这两个问题呢?难道说你还想带什么人去星宫神山吗?”
安姌点点头:“是的,我正在照顾着一个人,他离了我不行,所以我想能不能把他带上山?”
伏百风皱起眉头:“你真的要带一个人上山?他现在在哪里?”
安姌推开东屋的门:“他就在这儿,伏叔叔你们来看,他还躺着,没法起身呢。”
一帮人挤进了更加狭窄的东屋,只见地上铺着一层稻秸,稻秸上是一床被褥,被褥上绣着很女孩子气的美丽花色,稻秸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体香,很明显,这是安姌睡觉的地方,而靠墙的火炕上,正仰躺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少年,面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看上去很是让人心生怜意,两颊由于消瘦而有了十分明显的棱角,让他俊美的容貌添了几分豪迈,**着的上半身布满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像是利刃劈砍出来的。
安姌斜坐在床头,慢慢地用丝巾擦拭着少年的额头,喃喃说道:“才离开一会儿,他就出了这么多虚汗。伏叔叔你说,他能离开我么?”
伏百风没有回应,却有一阵牙关紧咬起来的咯吱声,让人听了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所有人诧异地望向伏百风,却见他面容狰狞,双目暴睛,两腮的咬肌高高隆起,带着那条纵横面部的伤疤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双手已经按在了虎牙寒月刀的刀柄上,似乎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伏叔叔,你怎么了?”安姌有些手足失措。
“这个人,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伏百风的声音似乎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杀气。
安姌吓坏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两天前的早晨,我刚出门,就发现他躺在樱花树下,怎么叫都叫不醒,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大家都去广场那里看七勇士的选拔,我找不着人帮忙,只好先把他搬进家了。这两天他一直没有醒,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人不能留!”伏百风怒吼道,说着便猛地拔出了虎牙寒月刀,寒冽的刀光闪烁着,直让其他人心惊胆寒,凛凛杀气喷涌而出,除了灵力高强的莎默和冥焱,其他人都被震得连退数步。
“伏叔叔,你要干什么?”安姌惊呼着,看着伏百风一刀砍向了那少年的脖颈!
“不!”随着一声凄怆的呼喊,安姌竭尽全力地扛住了伏百风迸发出来的杀气,张开双臂,拦在了床前,眼看虎牙寒月刀就要剁上了她那张布满哀容的清丽脸蛋!千钧一发之际,伏百风生生地收住了刀势!刀刃距离安姌的脸庞只差毫厘,一缕长发已被凛冽的刀锋削断!
“伏叔叔,你疯了?为什么要伤害他!”安姌脸上冷汗直流,语调也不停地颤抖,但她的双脚就像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地挡在了伏百风面前。
“安姌!你让开!”伏百风的声音寒如冰霜,“否则我不介意背上叛逆的罪名,将你一起杀掉!”
“我不让!你是堂堂的廉贞勇士,是我们玄冰族人的大英雄!他只不过是个手无寸铁、昏迷不醒的普通少年罢了!你这样与他为难,不怕令人齿冷吗?”安姌大声说道,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怒容。
“普通少年?”伏百风怒极反笑,正要出言怒斥,却听得火炕上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水……水……”
安姌又惊又喜,回身查看,却见那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是深邃的紫色,目光渐渐地聚拢了焦距,望在了安姌的脸上:“姐姐……姐姐……我好渴……水……”
安姌擦拭着他额上的汗水:“别急,别急,姐姐一会儿去给你找水哈!”
然后,她转过身来,怒瞪着伏百风:“伏叔叔,我尊敬你,不代表我会让你为所欲为!今天除非你把我一起杀了,否则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你!”伏百风横眉立目,高举着虎牙寒月刀,作势要砍下去,却终究还是心慈手软了,他隔着安姌的肩膀望着那少年,像是要看出什么东西来似的,但是半晌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出了东屋,喊着:“除了冥焱之外,其他人好生守护着安姌跟那小子,不可大意!冥焱,你随我来!”
……
樱花树下,伏百风跟冥焱席地而坐,看着渐渐升起的月亮。
“冥焱,你饱览群书,学识渊博。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相貌却是一模一样?”伏百风打破了沉默。
“虽然这种情形极其罕见,但并非不可能。大叔,你刚才那么激动,莫不是安姌姑娘救下的那个少年,跟你的某位故人相貌一致?”冥焱问道。
“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睁开了眼睛,说不定我真的会宁肯背上斩杀极光圣女,背叛极北之国的恶名,也要将他当场诛杀!”伏百风叹道,“但是他的眼神却让我迟疑了。我记忆里的那个人,眼神冷得像冰,让人不寒而栗;这小子的眼神却清澈如水,让人望之心安。那个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大叔所说的‘那个人’,就是魔君虚渊吧!”冥焱笑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伏百风也笑了,“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是突破封印的虚渊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让安姌带他进星宫神山!”
“那怎么办?按照灵石的指示,极光圣女非安姌莫属啊!”
伏百风沉默了,望向已经燃起了灯烛的茅屋,内心五味杂陈——这个少年,他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