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虚如幻境的白影;耳中,是一团乱人心绪的蜂鸣。身躯是剧烈的痛楚,手脚是无比的沉重。整个人,像是堕入了阿鼻地狱之中,承受着无边苦海。我是要死了吗?楼潇拼命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斤之重,想要huó dòng身体,却是酸软无力,难以动弹,而且,自己的躯体上,似乎还压着很多砖木碎石,裸露着的肌肤似乎也被刺破了许多口子,烟尘覆盖在伤口上,好像是洒了一把盐似的,杀得生疼。
突然间,似乎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拱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不停地来回蹭着,还有一个湿漉漉、软绵绵的温热东西在自己的脸颊上舔舐着……
这感觉,好熟悉,也好温馨……
随后,楼潇感到自己身上的残砖断瓦被轻轻地搬离,压力一点一点地减轻了。
“潇儿妹子!潇儿妹子!”当身上的负累被一扫而空的时候,头顶上又响起了虚渊陛下的声音。而且,虚渊陛下的声音竟是罕见的柔和。
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吧!这个梦好美……
楼潇呢喃着,不肯睁开眼睛,生怕这美好的梦境会因为她的苏醒而崩塌离碎。
“潇儿妹子,快醒醒吧!还有五个星宫,我们还得继续打下去呢!”虚渊陛下的声音依然很柔和,却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焦急,楼潇听得也有些不安,终于抵制住了“梦境”的yòu huò,猛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北之国穹顶上的浩瀚星空,接着便是一只硕大的白sè hǔ头,黄褐色的虎眼和红彤彤的虎舌几乎距离楼潇的脸不到半尺,直把楼潇骇了一大跳:“白雪你干什么?要吓死我啊!”
“别怪白雪了,如果不是它用自己的身躯替你挡了一大半坠落的砖瓦,恐怕你现在已是身负重伤了!”虚渊上前来,抚了抚白虎的脑门,然后把手伸向楼潇,将她拉了起来。楼潇以弓箭见长,目力自然极好,早看见虚渊面色有点苍白,紫色战甲的右肋处,有些深色的**,不由惊问道:“陛下,您受伤了?”
虚渊笑了笑:“没事,被梦阖的‘暴风噬月’击中了,受了点皮外伤。”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楼潇却是不信:“陛下您别瞒我,真的只是皮外伤吗?”
虚渊道:“那是自然,难道梦阖那小姑娘还能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力量吗?别担心我了,倒是白雪,为了护你,腿被砖石砸伤了,可流了不少血啊!”
楼潇一惊,急忙去查看白虎的伤势,果然,它的左后腿上破了一个大口子,一大片雪白的虎毛已被染成了深红,不过它还能颤巍巍地站着,应该没有伤到筋骨。
“潇儿妹子,我看就先让白雪下山去吧,下一宫便是伏百风镇守的玉衡星宫,若是他也有极光灵石的加持,那他的实力便足以与我并驾齐驱,甚至还有可能凌驾于我之上,须是我们二人联手,才能压制住他。白虎受伤如此严重,若继续随我们前往,恐怕会死在伏百风刀下!”
楼潇听虚渊这样说,心中也觉得不能再让白虎跟随,便对它道:“白雪,你回去吧。”
白虎晃了晃脑袋,不甘心地凑上前来,磨蹭着楼潇的手臂,似乎是很不情愿离开主人。
“白雪,听话!前路凶险万分,你不能成为我跟虚渊陛下的负累,听话,回去!”
虚渊也道:“白雪你是担心自己的主人对吧,你放心,我定会护得她周全!有我在,没人能伤她性命!”
在虚渊和楼潇的劝说下,白虎不情不愿地咆哮了一声,慢慢地掉转身子,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走不出几步,便回头望一眼,黄褐色的虎目中竟已蓄满了水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从楼潇的视野中消失。
楼潇轻叹一声:“想不到白雪身为畜类,却也这般有情有义。”
虚渊道:“潇儿妹子,我们该走了!”
两人翻过开阳星宫的废墟,朝着上方的玉衡星宫走去。
……
“伏家小子,敌人就要到你的地盘上了!你人在此处,却该如何阻拦呢?”
北极神殿内的极光灵石中,传出了历代圣女调侃的笑声。
“诸位先辈请放心,我虽不在玉衡星宫,却照样有办法让敌人尝尝苦头!正好也能给冥焱那小子争取一点准备的时间。”伏百风一边回应,一边飞起一指,虚空点在了极光灵石之下的安姌的遗体上,一道碧蓝的华丽圣光自额顶涌入安姌的遗体之中,如同一滴水珠落在一泓碧潭之中,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伏大叔!伏大叔!”北极神殿的门口,突然传来了羽鹭的声音,伏百风偏过头去,只见羽鹭就像挑山工一般,一对羽翼分别担着尚未苏醒的泓稚和梦絮奔了进来。
“伏大叔,泓稚跟梦絮被开阳星宫的冲击波震晕过去了,冥焱哥让我把他们先送上来!”
伏百风下意识地跳了起来,踏出几步,想要跃下莲花神坛,前去查看儿子和儿媳的伤势,却又瞬间刹住了脚步,道:“多谢羽鹭姑娘,请先把他们放到一边吧!”
“您不来看看他们的伤势吗?”羽鹭问道。
“冥焱应该已经查看过他们的伤势了,他懂得医理,若是泓稚他们有大碍,冥焱不会放任不管。再说了,我伏百风养大的儿子,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点余波便身受重伤?”伏百风说完,重又回到神坛中央,盘膝坐好,又飞起一指,将又一道圣光打进了安姌的遗体内。
羽鹭将泓稚和梦絮放到神殿的一角,变回人形,又道:“既如此,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帮冥焱吗?也好,我不希望他重蹈虞芷与梦阖的覆辙。羽鹭姑娘,你要切记,极光灵石的加持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待时限一过,请你务必带冥焱退回北极神殿,不可恋战,否则……”
“我明白了,伏大叔,您多保重!”羽鹭退出北极神殿,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但她的意识里,却隐隐约约地涌现出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法——伏大叔,他为什么不走下莲花神坛?他为什么要往安姌的遗体内打进圣光?安姌死后为什么没有像极北之国的惯例那样葬入归灵峰的墓园?
难道说……难道说——安姌并没有死?
……
跟气势恢宏的摇光星宫和布局复杂的开阳星宫相比,玉衡星宫显得非常简单,一座较为低矮的宫殿,两排质朴无华的廊柱,宫门大敞,门洞黢黑,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只张开大嘴,准备吞噬猎物的巨兽。
虚渊和楼潇站在宫门前,两颗心脏都不由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从那扇黑漆漆的门洞之中,不停倾泻出来的重重杀气。
“陛下,这杀气,好强!伏百风他当真有这般厉害吗?”
“如果有极光灵石加持的话,是有可能的?他此时的灵力之强,恐怕已不在我之下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硬闯,直接与他拼死一搏?”
“等等,让我想想!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虚渊驻足宫前,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以拳击掌:“对了,以我对伏百风的了解,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若他的灵力当真如此强大,定然会刻意隐匿,将我们诱入宫中,再行劫杀!可现在的他,却将如此凌厉的杀气外放出来,那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即便是虚张声势,如此强悍的杀气也必须有足够的灵力来支撑啊!”
虚渊突然微微一笑:“嗬!原来如此!”说着,他大踏步上前,右手虚按在离门洞最近的那根廊柱上,轻轻发力,那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的巨大石柱,竟在一瞬间便被轰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所有的杀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将一部分灵力封存到石柱之中,待感应到我们身上的魔族气息时,再释放出来,制造出一种杀气弥漫的假象。伏百风此举,意在拖延时间,算得上高明。我一时不察,竟险些被他蒙骗过去!潇儿妹子,杀气已破,我们进宫吧!”虚渊说罢,先行一步,走进了黑黝黝的宫殿之中。
追随虚渊的步伐,楼潇也走进了玉衡星宫,不禁吓了一大跳——玉衡星宫的内部真可谓是阴森之极、黑暗之极,伸手不见五指,耳中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及虚渊陛下发出的脚步声,其余俱是死一般的沉寂,楼潇越走越紧张,越走越慌乱,呼吸和心跳愈发地急促了。
“潇儿妹子,别怕!”前面的虚渊伸过一只手来,让楼潇捉住,原本冰凉寒冽的紫金爪套此刻捏在掌心里,竟是莫名的温暖,令楼潇不由自主地镇静了下来。
“再往前走大约四十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玉衡星宫了——看样子,伏百风并没有在此宫镇守!”虚渊牵着楼潇,一边走一边解说着,“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是坐镇北极神殿吧!所以才留下了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玉衡星宫。”
楼潇咬着嘴唇:“可是陛下,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哪里不对似的。按理说,以伏百风的做派,他就算不在此宫镇守,也不可能让咱们如此顺利地通过吧!”
话音刚落,楼潇忽觉得掌心中的紫金爪套猛地收紧了,几乎捏疼了她的手指,紧接着,虚渊停下了脚步,寒声说道:“潇儿妹子,你说得不错,他果然不会轻易地放咱们过关!”
楼潇从虚渊的身后探出脑袋,向前一看,只见在他俩面前的黑暗之中,隐隐地飘浮着了一柄熟悉而又令她感到恐怖的兵刃,它形如虎牙、亮如满月,正是伏百风的虎牙寒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