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司道安排蒙学班抄写新学的几句千字文,自己便去隔壁的经学班授课。
“喂,萧秋寒……你不错啊,一入门就得到夫子的赞许!”袁司道刚走,王同古便猫着身子狗一般将脖子伸的老长,凑到萧秋寒跟前,挤了挤眼睛说道。
萧秋寒满脸懵懂,反问道:“夫子赞许我了吗?”
“咱们入门之时夫子手把手地教,依然不得门道,被骂作一窍不通,还被罚站打手心的!夫子很少褒扬别人,没打你手心就已算是大大的赞许了!”王同古咧嘴一笑说道,这倒是一个爽朗随和之人。
“严师出高徒呀!”萧秋寒随便应和一句。
“严是真严!”王同古又将脸凑了凑,神秘兮兮地说,“知道吗,这袁夫子还有一个外号,人称‘三不先生’!”
“三不先生?如何讲?”萧秋寒有些奇怪地问道。
“三不,不修边幅、不为斗米折腰、不可一日无酒!”王同古以戏谑讥讽的口气说道。
“这倒有些意思,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倒是有几分古君子之风的味道……”萧秋寒一边研着墨,一边笑道。从第一眼见到老塾师袁司道的时候,就觉得他与众不同,是个怪人。不单单是相貌丑陋,衣着不究,且骨子里透着一股清高的傲气,这全然不是一个山沟里教书先生该有的气质。
“呸!什么古君子之风!”挨打的秦于厉此时手掌肿得如馒头一般,听了二人的谈话觉得刺耳,顿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用刺骨挖肉的口气讥讽道,“我看就是茅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罢了!”
被秦于厉横插一杠,萧秋寒和王同古皆是苦笑一声,便不再言语,低头认真抄写千字文。
对于别人而言,抄写书文是为了识字,但是对于萧秋寒而言,脑中早已储备了巨大的知识量,完全省略了识字环节,直接把精力放在练字上,让自己快速掌握繁体字书写,古代科考书法很重要,一手好书法能让自己的文章锦上添花,让阅卷考官赏心悦目,考中的几率也会加成。
练了一会字,便听隔壁的经学班传来袁司道抑扬顿挫,洪亮高亢的讲课之声,因为两堂只隔着一道竹篾屏风,那边所讲内容皆清晰入耳。
“朱熹有云,读《四书》的顺序,应该是先《大学》、以立其规模,这就好比建造房子应当先打好地基;次《论语》,以立根本;再《孟子》,以激其发越,后《中庸》,以尽其精微;如此由易入难,由浅到深,循序渐进,这学问便如万丈高楼,平地而起。”
萧秋寒不禁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竖起耳朵聆听,此时四书五经都是采用宋dài lǐ学家朱熹编校注释的作为范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是《大学》之中的开篇的经文,袁司道示范朗读一遍,讲堂内学子跟着朗读。萧秋寒前世听惯了普通话的发音,此时听大家以浓重的豫南话读这经典,总觉的十分滑稽可笑。他顺手从书箧里抄出那本精装《大学》,翻到首章,提笔在经文旁边加注起标点来。
古版书籍,皆是竖排,而且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对于一个惯于现代汉语语法,古文底子薄弱的学渣而言,出了那些脍炙人口的名句之外,要读通这些晦涩难懂的经文,实在是狗咬刺猬难下牙!
想想那些后世自诩国学大师的专家教授们,肚子里有多少墨水,真是值得怀疑!或许古代一个秀才、名妓的诗词文章就够他们考究半天得了!
第一件事,自己要学会断句,隔墙偷听塾师讲解,倒是一个捷径。
不但如此,这“隔墙偷学”的好处还一箭双雕,趁别人还在开蒙识字的阶段,萧秋寒就等于跟着经学班同步掌握了四书五经,这样总可以快人一步!
“所谓‘大学’,朱熹释为:大人之学。即chéng rén之道,也就是说chéng rén接受的教育。这段经文何解呢?朱子讲解很明了: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袁司道开始按照朱熹的注解,先一板一眼地讲解这段经文的意思,接着又更深一步讲解其内涵。
“本章是大学的开篇,阐述了儒学三纲八目的追求。何为谓三纲?便是文中所指:明德、新民、止子至善。它既是《大学》的纲领旨趣,也是儒学“垂世立教”的目标所在。何谓八目?是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八条是实现‘三纲’的必由之路,也是尔等读书人毕生进修之阶梯……”
袁司道整个讲授过程,生搬硬套,直接灌输,没有任何特色可言。没办法古代教学讲求口传身授,能做到如此已经不错了。
萧秋寒在隔壁讲堂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提笔在书脚处做着笔记,虽然头顶穿越者的光环,但是他不敢小瞧古人,不敢盲目狂妄自大,古文是他的软肋,该虚心时需虚心!
这时坐在右手位置的高步蟾早耐不住了,猴屁股抹大蒜一般不安分起来,随手将毛笔朝桌上一掷,瞅着萧秋寒命令道:“小穷酸,你给本公子将这几句千字文抄写二十遍!”
“公子,我的职责可是没这一条!”萧秋寒懒声说道。
“我是主,你是仆!我让你抄,你就得抄!”高步蟾小眼睛一瞪,熊孩子脾气蹭地一下窜了上来,颐指气使地说,“你以为我高家出好几两银子的束脩,是真的让你在此悠哉乐哉?告诉你,惹毛本公子,让你卷铺卷滚蛋!”
讲堂内其他学子闻声皆齐齐看向二人,高家就是财大气粗,上个社学还带个书童伴读,随身伺候,想怎么呼来喝去,全凭心意,有钱真他妈好!
“公子,员外吩咐过,要我督促你虚心勤奋向学!”萧秋寒面对熊孩子的任性,不温不火地说,“非在下不愿替公子抄写,只是这读书识字的事还需亲力亲为,学问才能学到你自己肚子里!请问这吃饭、喝水,甚至放屁、拉屎能代替?若是能替,我倒是甘愿为公子效劳……”
“你……拿个鸡毛就当令箭!还一肚子歪理!”高步蟾被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噎得差点晕过去。
见来硬的不成,高步蟾便狗脸拿下换上人脸,眯眼一笑说:“只要你替我抄写,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好东西?”萧秋寒狐疑地斜睨他一眼。
“你看了就知道了!”
高步蟾神秘兮兮地从书箧的底部掏出一本发黄的书籍,封面以绢丝装裱,放在萧秋寒眼前一展,只见书封上画着一座精美庭院,院中一棵大树,从树上吊下一个秋千,一对妙龄男女,脱得不着片缕,男子仰面朝天坐在秋千之上,女子展开双股,来个“倒骑毛驴”,骑跨于男子腿上,秋千来回荡动,二人神情如痴如醉……
尼玛,这不是春宫图吗?搁在后世不就是huáng sè**书刊吗?
观此书籍画工精美,人物毫发毕现,惟妙惟肖,而且还是彩印!要知道古代彩印书籍很少,这等画工、印刷上乘的书籍价值不菲,所谓饱暖思**,一般只有官宦富贵人家才藏有类似之物,以供亵玩之趣。
“呵呵……是好东西吧,看上瘾了吧!”高步蟾见萧秋寒双眼发愣的神态,以为他对春宫图着了迷,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猥琐不堪之色,连声嘻嘻奸笑,引诱道,“这里面的内容更精彩呢,千姿百态,百看不厌,保准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一眼终生不忘……”
对于高步蟾这熊孩子的熊性,萧秋寒算是重新认识到了一个新高度!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物!”萧秋寒正色道,不屑地将春宫画册推了回去,自己可是成年人的心智,且莫说后世那些岛国和欧美大片阅历无数,就是真人演练自己都尝试过,这破册子就是垃圾。
故作姿态!高步蟾小眼睛瞪得比鸡蛋大,这么好玩意他都不爱看,简直不可思议!
“到底是啥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让俺长长见识!”
秦于厉此时溜到高步蟾背后,嬉笑一声,伸手一把将那画册抢了去。
秦于厉执册在手,只瞟了那么一眼,目光就如钉子楔在了上面一般,拔不出来了,嘴上不由得咋呼做声:“哎呦,这画的的啥玩意,这么邪乎……”
“要看,拿钱来!一文钱一看!”高步蟾伸手一按,眯起小眼睛,觎着秦于厉,一副财迷心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