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辛晨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中，假装认真地听讲。他当然想认真学习，只是自己对空间感知的能力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这是一种无法对外人形容的感觉——他甚至能够觉察到某个同学台板中的shǒu jī将要接受到信息时的那种波动——尤其在他中午主动使用过能力之后，这种感觉似乎又被放大了。无数的空间信息不断涌来，使得老师上课所讲的那些内容变得太过微不足道。
有不少同学和他一样，没有听讲。他们一如往常，窃窃私语，和周围的同学谈天说地。但今天，他们有了一个全新的话题可以聊。辛晨有时能够听到他们说起自己的名字，有时也能捕捉到同学们聊到兴奋处，回头偷瞄自己的视线。他对此并不太在意。
辛晨只在意一个人的想法。他有时会接连几分钟地望向那个身影。她所在的位置与老师所在的位置是同一个角度，这让他的tōu kuī不会显得太明显。
赵又葶大多数时候也会和周围的女生们聊得不可开交，再不然便是低头发短信。每当被老师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她便会俏皮地耸一下肩膀，然后乖乖地听上几分钟课，等到老师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她便继续找人侃天说地。
辛晨沉浸在她的背影中，无论是她的刁蛮任性还是率直天真，都有一种令人无可抗拒的魅力。她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深深吸引住辛晨的目光，哪怕她毫不顾忌地做出伤害他人的荒唐举动，即使受到伤害的正是辛晨本人，辛晨也会为她找出千万种藉口开脱。
放学时分，几个男生破天荒地来到辛晨身旁，问道：“要不要一起打球？”
有一瞬间，辛晨感到激动无比。但他仅仅是叹了口气，便拒绝了他们。他怕到时打得高兴了，便忘乎所以地运用能力。他不愿意冒重新被当作一个怪胎的风险。
回到宿舍楼，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上楼。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楼道的恐惧已经淡了下来。开学第一天的那次经历仿佛就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或许从未在现实中发生过。
他上到二楼，一切都很正常。
正在这时，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
“辛晨——”
他咽了口口水，转过身来，正见到赵又葶从宿舍中走出。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但那微笑仅是皮肉牵扯了一下，一定不怎么好看。
“你……你好。”
“你篮球打得不错呀。”
自从开学初的那次对话后，这位与自己同班的校花便再没和他说过话。这是第二次。
辛晨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还……还……我想……还行吧。”
“我要转学了。”
辛晨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就僵硬的笑容更加不自然起来。
“你说什么？”
赵又葶耸了耸肩，就像是面对老师质问的眼神后的下意识动作一样。
“我妈要去北方，叫我一起去。”女生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当初跟他们说要寄读，就因为不想跟着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全国各地的跑。没想到我妈还是不肯留我一人在s城读书。”
“那……那……”
辛晨想要挽留，但说不出口。刚才赵又葶喊他名字时，他还觉得这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可几秒钟之后，他便从天堂堕入地狱。他觉得一时头晕目眩，只好扶住楼梯扶手。
“咦？你怎么了？”赵又葶有些奇怪。等她凑近了，发现辛晨脸如白纸，瞳孔微缩。“天哪！阿姨！阿姨！”
宿舍老师没有听到赵又葶的呼唤。事实上，楼道此时已属于不同时空。
辛晨感觉自己的双腿无力移动。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像前一次那样侥幸逃脱。他忽然想到赵又葶，便强行挪动手臂，想将女生推出楼道。
原来事到临头，他还是不希望她跟着自己遭受这种痛苦。
赵又葶不知所措。她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恐惧得腿脚酸软。她见到辛晨向自己伸出手臂，不自觉地便握了住。
于此同时，螺旋形的楼梯上空忽然出现一团黑雾，极快地向下坠落。赵又葶刚见到那黑雾，便觉全身一寒，像是被一盆冷冽刺骨的冰水浇灌全身。她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没过多久，便因失温而昏厥。
四周一团漆黑。
辛晨反而可以动弹了。他看不到一切，但他能够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度。那是一个将死女孩残余的体温。相较于四周几近绝对零度的寒冷，赵又葶的身体就好似一团火球。辛晨急忙将她拉向自己，拥入怀中。他向火球不停哈气，只盼她熄灭的速度再慢一些。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世界静止了下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黑暗如同永恒的存在，而那个现实世界却反而似一个梦。
怀里的火球没有熄灭，也不再燃烧。
辛晨伸手搭在赵又葶的手腕上，但那里竟没有脉搏！
辛晨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但他的心比身子还要冷。他颤抖着在赵又葶的脖颈、胸口摸索，祈祷着能够探知到哪怕一点生命尚存的迹象。但什么也没有。
可奇怪的是，辛晨感到的不是悲伤与绝望，而是害怕。对于未知的害怕。不知为何，潜意识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赵又葶没有死，她不会死——如果辛晨不想她死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
辛晨努力回忆前一次的经历。那次，他在这个黑暗中呆了多久？十年？八年？还是几个月？或者只有几个小时？或许，在这里是没有时间这一概念的。那时，他几乎认定自己已经死去……直到最后的那一刻，他……
他做了什么？
实在记不清了。那时的辛晨介于崩溃的边缘。相较于漫长的等待与无休止的绝望，脱困时无意做的那件特殊的事情实在太过简短，他根本没有留神。
该死！
辛晨仍是紧紧地抱着赵又葶，生怕在这黑暗中，一旦松手，便再也找不着她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这是第一次接触她，若换作以往，别说是拥在怀中，哪怕是与她手掌相触，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辛晨用手轻抚怀中女孩细腻的脸颊，想象着她动人的模样，心道若是此时有一束光就好了。
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渐渐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
以辛晨的感知判断，他已经想了数个小时了。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执念。哪怕是拥有最坚定的信仰的人也不一定有过这样的执念。
然后，奇迹发生了。
一丝微弱的光束凭空出现，虽然什么也没有照亮，但辛晨的内心却光明了起来。
他的执念更加执着。
漫长的等待。
又有一丝光束出现了。
后来。
更多的光束出现了。
光束汇聚在一起，正好照亮了赵又葶雪白的胸脯。
可是，这束光怎么会没有光源？
辛晨刚开始质疑，那光便消失不见。
但辛晨似乎摸到了什么。那是一条藤蔓，沿着它摸索下去，可以发现黑暗世界的真理。
辛晨调整思绪，重新想象。
这次，他不要光，而是一盏明灯。
这比想象光束难多了。但很久以后，明灯还是出现了。灯管中的光芒恰到好处地照亮了四周大约一个房间的大小。
他还要一个屋子，刚好能够将光芒照亮的区域包围其中。
很久以后，屋子出现了。
还要沙发、茶几、床……对了，还有温和的空气、清洁的水源、取之不尽的食物……一切适宜居住的屋子中应有的东西……
最后，他要自己的公主在自己为她建造的小屋中醒来。
这不是创造，而是改变。这能成功吗？
辛晨努力让自己深信不疑。过了很久，他做到了。他开始祈祷，最虔诚也最漫长的祈祷。
如果这个世界有时间流动，辛晨早该从一位少年长成白发老者。
突然有一刻，赵又葶的眼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
小屋之中顿时流转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