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马。明明拐上山路,就隐隐约约可见的烟囱山,走到已正当午,竟还是隐隐约约的。
幸好遇到一辆青鳞兽的驮车,离宽才算能缓口气。
他感慨这浮图实在不靠谱——看着地图走了一个时辰,显示的距离不仅没少,反倒增了几百里。离宽拍打着浮图,想确定这玩意是不是坏了的时候,行车的老把式解开了离宽的疑惑。
此地地处青陆两州交界,因地势碰撞湮灭而蕴含了无量的元力,所以形成许多不可思议的奇景和危险绝地。从穆家集到烟囱山,再到陆州天堂县这条路,已经算两州之间少有的安全路线。除了蜃景繁多,把明明非常远的距离显得很近外,并无其他危险。
要到离宽想去的那个村子,以青鳞兽的速度,落日前能到就算运气不错。这似马非马,身上满是碗口大青色鳞片、背高近三米的大家伙,带着驮车跑起来,耳边感觉得到呼呼的风声。离宽估摸着,要是让他凭两条腿硬走到小周村,估计少说也得三四天。
不由想起来,传说上古神仙打架,打得原本是一整块大陆的神州支离破碎。其中几块最大的碎片,就是如今的九州。九州之所以没有继续碎裂,则是因为每一州的大地深处都沉睡着一件无上灵器。更有前贤大胆揣测,其实每一个州都可以视为一个特殊的器修。
青州属木,陆州属土。两州暗含胜克,虽然碰撞激烈却并未完全绝了往来。离宽成长在戍北堡,从未受过系统教育,能知道这些,还是在待缘阁养伤时,掌眼有空闲时念给他的。
以青鳞兽的速度跑了一个时辰,隐隐约约的烟囱山总算有了些变化——插天矗地的孤峰陡立,白云环绕山尖,烟囱之名虽不够雅,却胜在贴切。
距此山近些,离宽才渐渐明白,雇驮车在山路上颠簸,而不是乘坐旱舟直去天堂县的一家四口,为的是哪般。
老把式口中的蜃景繁多,毫不夸张。忽有鼓声如雷,大雨瓢泼,似有若无的行军声从驮车后方响起。尚未听得真切,乌云又散,烈日晴空下,有翅展遮天鹏鸟扶摇直上,鸣震九霄。
鸟鸣犹震得耳膜嗡嗡做响。路的两边似又出现无数商贩,驮车好似闯入了某个大城。离宽只见往来人衣着古朴,可繁华程度却不输平阳。只是一眨眼,驮车已从中门穿城而过,紧接着庙宇晨钟,檀香扑鼻,离宽隐隐看到佛光冲天,有一不知多高的座佛俯视着山川河岳。
神禽异兽,奇乡他国。离宽一路目不暇接,只觉得仅是一晃神,已经是日落西山。打着响鼻浑身汗气蒸蒸的青鳞兽,喝着老把式递到嘴边的水囊,大口地吸着。
离宽有些茫然地下了驮车,仰头看着离得近了却貌似并没有多高的烟囱山。
元力运转周身,调息了好一会,离宽才恢复了正常的五感。
这时再看早早下了车,观赏烟囱山的一家四口,离宽忽然想起,这一路都是老把式在说话,这四人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哪怕现在两个小孩,在围绕着父母追逐打闹,离宽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青鳞兽喝饱了水,四人又上了驮车。老把式给离宽指了下去小周村的路径后,没再多言。一声吆喝,青鳞兽四足生风,沿着山路颠簸着远去,转个弯,消失在了离宽视线中。
也是蜃景么?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离宽无从确定这神秘的驮车,只是很确定那只拉车的青鳞兽此前他从未见过。可是不知为什么,老把式只是稍微一介绍,他就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小周村么?
看着新木做成的路牌,还有尚未干透的墨迹,离宽一把把路牌从土里拔出来,往肩上一扛,沿着碎石铺成的弯曲小路往前走。离宽很确定,就连这路也是新铺成的。
青陆之交,百废之地,看来还真有些故事。
沿着小路盘山而上,眼见雾气越来越大,除了脚下的小路,离宽再看不见其他。
周莱嫡端着彩绘手弩,静静地站在村口。一身紧身利落的猎装,让她不适合久坐。
这种只有节日才会穿的衣服,花里胡哨地,根本不适合上山。
此时她正在假想自己是在狩猎,来延缓自己想大叫的情绪——说什么穆家集每天有多少人傻钱多的游历者往来,小周村只要能每天吸引到几个,这一冬就不用愁……
可是呢?
都小半个月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在其旁边精心搭好的茶棚里,有正合适的雨落茶,新烤的奶酥点心。本来是为客人准备的,眼下倒是聚集了不少村里的娃娃,等着天黑,等着分点心,毕竟隔夜待客就太失礼了。
就在几个领头的娃娃,嚷着肚子饿了,要分点心回家的时候,沉浸在狩猎幻想中的周莱嫡,小巧的耳朵微微一动。手指勾到机括,一支精铁打造的三寸小箭射进了浓雾。
只听得“噗”的一声,周莱嫡兴奋地一蹦,激动地大喊着:“中了!!”吓得几个围在她身边的小娃娃,一窝蜂地跑回茶棚。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个老气横秋的短发少年,从浓雾里走出来。肩头上,一支弩箭扎进去寸许深,好似伤了血管,鲜血顺着胳膊,从指尖点点滴下。
少年皱着眉,看着还在兴奋中的周莱嫡,嘴张了张,话都没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人晃了两晃,直挺挺地摔倒在地——祭祀用的手弩,为了保证威严,小箭都是常年泡在一种土名“三步倒”的蛇毒里。村里派周莱嫡来装装样子,只给了她手弩,箭是她从祖祠偷出来的。
浓雾很怪,可封绝五感。三尺外,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清。就连离宽压箱底的鼻子在这浓雾中,都失去了作用。只能闻到再普通不过的水汽。
盘山路一路向上,猛得转过一个大弯后,浓雾终于淡了不少,朦胧地能看到烟囱山。
离宽隐隐地看到山腰上枕着个虎头,整整半个山大,微眯着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它如果是白色的,离宽还会怀疑是不是浓雾形成的虚影,可眼前这家伙……黄毛黑纹,抖着胡须,定睛一瞧,还能看出双下巴!观其呼吸,离宽甚至可以确定,眼前的雾气变化,完全是被它吹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