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真回到自己的宅邸,李欢寸步不离,他不是因为想要保护张大真,只是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在他身边更安全的了。
他当然是害怕的,害怕站在金银兄弟背后的那个人灭他的口。
想要找到那个人,当然不能直接南下长江去梁王地宫,至少应该先循序渐进,从金银兄弟这方面着手。
但张大真脸上一脸焦急之色都没有,李欢好几次都想提醒他那对兄弟的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但是无一例外,都没能说出来。
他当然想,但是不能,因为张大真只要忙起来,谁说话他都听不进去,这当然不是个好习惯,但如果一个人身上坏习惯特别多的时候,那你就会觉得其实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了。
张大真在忙着吃饭,忙着睡觉。
黄鹤楼的饭菜当然是免费的,他那张大床当然也是干净的。他躺在床上,就感觉自己是睡在母亲怀抱的孩子,那是因为床上还有股淡淡的幽香,香气肯定是她的!
田小草,说实话,张大真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男人总是对姿色平平还总摆张臭脸的女人不太感兴趣,如果有人还对这种女人好,那他肯定不正常。
张大真觉得自己或许就有些不正常,但他想,如果不说出那两个字,她或许很难再打起勇气活下去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可能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不过只要给她留个念想,年轻人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度过一段时间,她想必就会忘了自己吧
他睡在这张床上,竟然睡得很安稳,尽管床下还破了个大洞,身边还站着个曾经想杀自己的人。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窗户开着,清风拂面,他的睫毛都跟着微风在动;他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坐在门口的人。
这个人身材比李欢更高更壮,皮肤是健壮的古铜色,肌肉高高隆起,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头老虎趴卧,他站起来,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张大真看到他的时候,他也就站了起来,他身上的散发的气势竟然一瞬间让张大真身上的三万六千个毛孔收紧!
他先开口道:“我叫庞勇,我现在负责照看你。”
张大真眉头一动:“李欢呢?”
庞勇道:“他就是雇主,对我说如果你醒了,就告诉你他去准备车杖,在动身之前处理杂务了,嗯,最慢明天之前就能动身。
张大真道:“他是不是说你一定要跟紧我,不能遗漏我的行踪?”
庞勇道:“是。”
张大真道:“他雇你花了多少钱?”
庞勇到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我本以为这活会很困难。”
三万两照顾一个人,还是照顾一个睡着的人,这条件实在是有够丰厚,有够简单。
张大真道:“你不常接活吧。”
庞勇摇头道:“我经常接活,有时候一天接两单生意,低于两千两银子的活我一概不接!”
张大真皱眉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庞勇道:“因为我要吃饭,睡觉,找女人”
张大真道:“你没事玩两把吗?”
庞勇眼中露出厌恶之色,道:“我从来不接赌徒的生意!”
张大真揉了揉下巴,“那你应该用不到那么多钱,三万两,够你吃好多年了。”
庞勇用力摇头道:“不行,三万两几天就用光了。”
张大真皱眉道:“就算是把三万两银子成箱往河里倒,也要倒一段时间。”
庞勇道:“我吃饭要吃最香的饭,喝酒要喝最烈的酒;睡觉要睡最宽敞,最大最干净的床。”
张大真点头道:“这都要钱,但还不到三万两。”
庞勇脸上突然有点发红,粗重的喘息通过他那粗糙有力的喉管,竟然喷出了白气,他刚才像是个野兽,现在则真是个野兽来了。
“我经常都要去见她。”
“谁?”
“馨兰!”
张大真闭嘴了,想要见北六省最出名的一朵红花,三万两确实不够。
不仅不够,还可以说得上“寒酸”。
所以他只能拼命的接单,shā rén,害人的活他都接,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做。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馨兰赎身。那当然不会是个小数目,但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庞勇赚的也并不少,至少是可以看到希望的,尽管他的活就是亲手破坏别人的希望。
但他想,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日子还有很长,但只要心里想着馨兰,他就一定有了勇气,也一定有着动力!
张大真揉了揉脑袋,道:“你很爱她?”
庞勇脸色涨红:“我恨不得为她死!”
张大真笑道:“你知道梁王宝藏吗?里面的数目很大,足够你为她赎身了。”
庞勇攥紧了拳头:“你是不是要雇佣我?”
张大真道:“我用宝藏的一半雇佣你。”
庞勇摇头道:“我不喜欢后付账的主顾。”
张大真道:“好在这笔数目足够让你动心。”
庞勇道:“好在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唯一能打开梁王地宫的天下第一剑。”
张大真摇头道:“可惜我的剑已经丢了,李欢也不会来了。”
庞勇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了。”
张大真道:“死人当然来不了。”
庞勇道:“他刚刚还和我见过面,怎么会死?”
张大真道:“因为是你杀了他。”
庞勇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张大真,“我为什么要杀他?”
张大真道:“因为你不喜欢后付账的主顾,也的确需要大量的钱财,李欢的三万两不够,我给你的承诺又太晚;那个人给你看了我的紫轩,只要有我的剑,宝藏就是板上钉钉了。”
庞勇沉声道:“可惜他远远没有你慷慨,如果先找到我的是你,那么你一定会是我真正的雇主。”
张大真摇头道:“你说错了,我不会找你,真正的雇主也不会是把紫轩剑拿给你看的人。”
庞勇怔住了,他看向张大真野兽的一样的目光更加炽热,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烤化,张大真半坐在床上,目光微沉,仿佛泥塑的佛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庞勇才沉声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既然已经推测出根本无法从我这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还废什么话?”
张大真忽然觉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这当然不是他的疲倦,而是这具身体的疲倦,仿佛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一般。
不知怎地,张大真也有些意兴阑珊,他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庞勇,道:“你为什么不在我睡觉时杀掉我。”
杀掉一个熟睡的人简简单单,轻而易举,除非他知道就算这个人在熟睡也杀不掉他。
庞勇仍然沉默不语,只是一双手的骨节已经握的咯吱咯吱直响,指甲已经刺进了肉里,这充分显示了一个人拼命压抑自己情感会有多难。
但他的脚好像扎了根,仍然没有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