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变红的时候,就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这个时刻人的呼吸竟有了白气。
张大真看着从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低声喃喃自语着:“看来这一晚会很不好过。”
破庙不大,进去就是庭院,庭院后就是大雄宝殿,但现在大雄宝殿屋顶漏了个大窟窿,泥塑镀漆的佛像已倾颓倒下
碎裂带着颜色的泥块硬的像是石头,张大真就枕着这硬邦邦冷冰冰的泥块,身下压着的茅草是从破庙的院子角落抱过来的。把茅草铺在地上,他就直挺挺的躺下去,浑身上下肌肉都变得僵硬,像是个尸体一样躺着。
戚红鹰站在庙门的地方,眼睛一边在看庙外的土道,一边在扫视着庙里的摆设。
不知怎地,她一看到张大真的样子心里就发堵,一点样子也装不下去,或许是因为自己说的每句话都骗不了他反而会让自己出丑,所以她干脆冷声道:“日头还没落山,你就要睡觉?你至少该吃点东西吧。”
张大真闭着眼道:“我想睡觉就睡觉,想吃饭就吃饭。”
戚红鹰笑了,道:“都说你脾气上来五匹马都拉不住,现在我是见识到了。”
张大真道:“那你是还没真正见识到我的脾气。”
说完,就有一阵响声传来,张大真眼睛仍然紧紧闭着,脸上却有点发红。
戚红鹰用怪异的腔调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人的肚子为什么会咕咕叫呢?你能不能告诉我?”
张大真冷声道:“肚子是肚子,我是我,你应该去问它而不是问我。”
戚红鹰往张大真躺着的地方走了几步,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柔声道:“你是不是饿了,乖,说出来不丢人,姐姐这里有好吃的”
张大真突然从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脸色也铁青一片,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戚红鹰慌了,急忙道:“你你怎么了?”
张大真的身躯抖动得更剧烈了,他模模糊糊的说出几个字,却很微弱,戚红鹰不得不贴近去听。
“我我”他的声音像是蚊子叫,戚红鹰急声道:“你你什么?你是不是中毒了?”
张大真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我不是中中毒。”
他突然用清晰的语声道:“我想要吐!”
戚红鹰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青,她气的几乎肚子都要破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冷道:“那你就吐吧!我看你胃里还有没有食让你吐!”
张大真的语气又缓和下来,道:“我得吃点东西。”
戚红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娇笑起来道:“你好像没带干粮。”
张大真道:“出门匆忙,连盘缠都没带多少。”
戚红鹰道:“还好我带了。”
张大真附和道:“还好你带了。”
戚红鹰语气突然冷下来,“可惜我带的东西就算给狗吃也不会给你吃!”
张大真笑道:“我要吃肉。”
戚红鹰怒极反笑,“你最适合吃屎!”
张大真道:“我要吃马肉,你能不能拦住我?我脾气上来了自己都拦不住。”
戚红鹰面露惊讶之色,道:“你疯了?没有马咱们怎么赶路?除非你走着去长江码头。”
张大真疑惑道:“你是不是也要去长江码头?”
戚红鹰道:“废话,我们现在是一根线的蚂蚱,你到哪里虽然我管不了,但你也不能不让我跟着你吧!”
张大真道:“你是不是有钱?”
戚红鹰面露警惕之色,道:“有有一点。”
张大真笑道:“噫,那就对了。”
戚红鹰道:“哪里对了?”
张大真道:“我就算把两匹马全吃了,你不是还有钱买下一匹马?”
戚红鹰余怒未消,新怒又起,脸色变得发紫,满肚子的话竟然被她噎在了嗓子里。
马车本该停在土道旁,现在却一头扎进了破庙十多丈外半褪多高的杂草里;车子四周已插满了暗器,仿佛马车变成了一个刺猬。
一切都很异常,连马也很异常,车辕缰绳仍然套着两匹马,不过是死马。
张大真看着这两匹死马咂咂嘴,道:“省着咱们动手了。”
日头落山,黑暗降临。冷风骤起,一望无际的huáng sè杂草在凉风的吹动下哗啦啦直响,寂静的夜里,自己之前坐的马车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鼻子嗅着那马的血腥气,戚红鹰裹紧衣袍,感觉自己的胃已僵硬,喉咙也在蠕动,她就开始呕吐。
呕吐过后就是寒冷,一种直入灵魂的冷意深彻骨髓。她不自觉的往张大真身边靠过去,张大真却往前走了好几步,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马的伤口。
车厢上虽然布满了穿过的暗器和没穿过的暗器,但马身上却“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细小的血洞在马眼后两寸的位置。张大真凝重的道:“这是马的死穴,点中即死。”
戚红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一般来说体积越小的暗器力量就越小,但显然这枚破开马的眉骨,打进马头颅的暗器力量很大。”
张大真道:“这就代表着发这暗器的人内力深厚道足以把这么细微的暗器使得这么有威力。”
戚红鹰皱眉道:“谁有这么深厚的内力,谁有这么精湛的暗器手法?”
张大真从车厢上扯下一根吕祖锥,道:“我只知道有一个地方的人能发出这种暗器。”
戚红鹰道:“哪个地方?”
张大真道:“唐门。”
戚红鹰试探着问道:“你能看出来他是谁?”
张大真摇头道:“唐门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少。”
戚红鹰道:“那”
她还没说完,张大真就不礼貌的打断她道:“但是追我们这么远还有余力做到这种事的,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了。”
戚红鹰道:“到底是谁?”
“是我。”这个冰冷的声音传出时,一只苍白的手就从紧闭的车厢里伸了出来,这手出来的时候就从袖管里的铁筒里喷出一股幽香。
这香气顿时让戚红鹰的眼瞳缩成针孔大小,她急声道:“这是腐骨尸香!快退!”
张大真动了,不过他没有退,而是身子猛地一转,挥动拳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打了过去。
这一拳比这只手出现的速度还快,也正好没有碰到那股令人香甜欲呕的香气,这只手猛地一抖,顿时密密麻麻的暗器就从他的袖子里飞向张大真打过来的拳头。
张大真的手也在空中极快的一个变招,他卷起大袖,挥舞之间,便已经将这些暗器裹进袖内。
这时,他的拳头也硬生生的打在了那只手的脉门,耳轮只听“啪嚓”一声,车厢内传出一声闷哼,接着竟然就没了声息。
张大真收回手,脸色也有些苍白。
戚红鹰目瞪口呆,道:“他他死了?”
张大真惨笑道:“你若是被我用内力打进脉门,不第一时间断掉手臂,也会像他一样心脉断裂而死。”
戚红鹰看了看仍然紧闭的车厢,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擅自使用堂内秘器!”她跨过马尸,毫不在意那种血腥的味道,人如果执着于一件事时,对于其他事情都是可以忍受的。
她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接着就面色苍白的转过身。
张大真皱眉道:“你难道觉得他是绵竹堂的人?”
戚红鹰撤下帘子,道:“岂非不是?”
里面的人很面熟,张大真想了想,惊道:“毛树英!”
济宁城确实有有位万事通,叫做毛树英。
戚红鹰道:“他不叫毛树英,他叫马有才,是我的四大护法之一。”
张大真低声道:“但他也的确会唐门的暗器手法,唐门的门规甚严,难道他还是唐门的人?”
戚红鹰皱眉道:“我看他的那一抖袖袍,十几道暗器发出的手法并不太高明,就算是我,也是能发出那样的暗器的。你怎么确定他是唐门的人?”
张大真移到马车侧面,指了指车厢侧面,道:“你看看这上的暗器。”
戚红鹰走过来,脸上也露出惊疑之色,这车厢上的暗器密密麻麻不下百道,用途不尽相同的暗器却都能准确地找发出之后的落点,就算坐在车厢里的是个铁人也死无全尸了。
而且看这些暗器的形态和相同的力量,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
戚红鹰沉声道:“这车已经停在这儿,傻子也该明白这车里十有**没人呆着了,难道他想试试运气?”
张大真沉吟道:“马车内的空间很大,里面也能够住人。”
戚红鹰眨了眨眼,道:“我本来就是打算进车里睡觉的。”
张大真苦笑道:“车里应该会很舒服,至少比枕着硬邦邦的土块舒服的多。”
戚红鹰道:“可惜现在你就算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会再靠近这辆马车一步了。”
张大真突然眉头一皱,喃喃道:“车里的空间这么大,他为什么要躲在这个显眼的位置?既然他暗器手法那么厉害,为什么我一下就接住了全部而不是被逼的手忙脚乱?”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刹那变得铁青,急声道:“小心!”
戚红鹰眼珠刚转过去,耳朵就听到仿佛有鸟在自己耳边鸣叫着。
那是暗器速度快到一定地步时穿破空气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