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未动,琵琶先行。
一股悲痛,哀恸的声音就从盲女手里的琵琶响了起来,琵琶怎会弹奏出如此哀伤的声乐?张大真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盲女,在这僵硬的表情背后,是否也是一个夜深人静时泪流满面的脸?
一个盲女在这红尘浊世中挣扎活着,受的苦痛已经够多,何必还要把这痛苦附加在音乐之上,让人闻之落泪神伤。
或许,只有真正有着那样悲苦命运的人,才能够弹奏出这样悲苦的声音。
“停!”老人骂了一声:“爪子不想要了?”
盲女就用小指头勾起最后一根弦,发出“铮”的一声,接着就松开手,低下了头。
戚红鹰小声道:“你看她的手。”
张大真就看向她的手:十指修长,手背很细嫩,手心却很粗糙。
戚红鹰道:“这岂非不是无论多小的暗器都能抓得很紧,又不失灵活的手?”
张大真目光却瞥向那名老者,高声道:“老爷子为何还不弹琴?”
老者道:“老朽不会弹琴。”
张大真道:“不会弹琴,自然也就赚不了钱,那你为何要背着这么大个物事?”
老者道:“谁说这琴不能赚钱?”
张大真道:“琴不能赚钱,琴里面的东西却能赚钱。”
老者面露狠色,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张一剑的眼睛。”
说着,他突然一只手砸破古琴,古琴内部正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暗器。
听到古琴被砸破的声音,盲女流下了无声的眼泪,滴滴晶莹,连成珠串。
老者冷声道:“哭什么哭!这笔买卖做成了,一百张琴我也给你买!”
张大真道:“莫非你用暗器来shā rén,换取酬劳?”
老者摇头道:“我不会暗器。”
张大真道:“你也不是老人。”
老者就站起来,身体不再佝偻,脸色红润起来,整个人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就从暗器旁拿出一只萧,这萧通体墨绿色,系着红缨,他拿在手里,一股儒雅可亲的气质油然而生,仿佛他本就该与这墨绿萧融为一体。
张大真道:“就是你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你是谁了。”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道:“你不妨说说。”
张大真道:“你不过是个二流人物,还不配从我口中说出你的名字。不过我只好奇一件事。”
中年男人脸色变得有些发青,但仍然沉得住气,道:“你说。”
张大真道:“唐门七花,虽然每朵花都有残缺,但一手暗器却都足以挑战一流高手,如果我没猜错,你身边这位便是唐门七花里的唐花蕊。”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盲女,盲女一动不动,他露出满意之色道:“正是。”
张大真冷笑道:“我只好奇她怎么会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中年男人脸色通红,他脆弱的自尊心与自卑感纠缠起来,嘶声道:“她个瞎子谁会要她,不是我萧七郎可怜她,她就在唐门那个鬼地方老死吧!”
萧七郎冷笑道:“嘿嘿,看你现在的样子,连动都动不了了吧!我现在就来了结你!”
他回头看向唐花蕊,道:“你不必出手”
张大真嗤笑一声,“你是怕她出手就没有你出手的份儿了吧。”
唐花蕊低着头,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张大真看了她一眼,随即就看到被气得脸色发红的萧七郎猛冲过来,仿佛发怒的公牛。
唐花蕊没有动,张大真没有动,就连戚红鹰也没有动。
萧七郎身形不慢,双足点地,跳在空中,手中的绿萧当头向张大真打下。
张大真被他打这一下,恐怕脑浆迸裂都算轻的。
张大真却猛地右手一扬,手里抓着的土灰就猛地扑向萧七郎。萧七郎显然也没想到张大真还有余力反击,但他也算久经江湖,用衣袖一挥,顿时那灰尘就被他打散,可这灰尘散去的一瞬间,一只手就闪电般掐住了他的脖子。
萧七郎的身体顿时就温顺的仿佛羊羔,扑倒在张大真脚下,张大真右手扣着他的脖子,冷道:“我就算只有一只手能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萧七郎面色苍白,那只是被掐住命门的自然反应,但他的眼睛却并未露出慌乱之色,反而道:“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就算你中了毒,只有一只手能动,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被敌人赞赏才真的让人感到飘飘然,张大真脸上就露出满意之色,道:“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萧七郎连忙点头。
张大真转头看向对峙盲女的戚红鹰,脸上也露出满意之色道:“如果你帮我挡住萧七郎,唐花蕊的‘漫天花雨’一出,咱们两个就都成筛子了。”
戚红鹰面露得意之色,道:“我这回是不是很聪明?”
张大真点头道,“你的确够聪明,聪明极了。”随即看向萧七郎,“谁派你来的?”
萧七郎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他把书信摊开,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京无尘。
张大真道:“好,我问完了。”
说着他就松开手,萧七郎眼光闪烁,突地用一拳向张大真左侧打来,他已经吃准张大真只有右手能动,刚刚放手,正是泄力之时,于是他这一拳就绝对万无一失。
结果这一拳就停在半空,萧七郎眼睛充满着疑惑不解,以及浓浓的错愕。
他的喉咙处多了一个针孔大小的孔洞。
这暗器刺进他的喉咙之后又闪电般回收,落回了唐花蕊的手里。生机消逝,萧七郎软软的倒下去,张大真这回语气有些惊讶了,道:“唐姑娘,你”
唐花蕊清冷的声音传来:“我的盲针万无一失,已刺进他的死穴,他断无再偷袭你的可能。”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他借助我的暗器,我爱听他的萧声”她当然有所隐瞒,例如那古琴显然对她颇为重要,那萧七郎与她的关系,也绝非只是简单相互利用那么简单。
黯淡无光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动人的声乐更让人高兴呢?
张大真也叹气道:“恐怕他真的杀掉我之后,就再不会与你为伍了,想必这才是你真正杀他的原因。”
唐花蕊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道:“张公子有这样的眼力,妾身便不必多说什么了。”
她抱着琵琶,在地上摸索找到那几乎断裂的古琴,背在后背上,缓缓走向庙门。‘
张大真道:“天色已晚,唐姑娘不留再次留宿一晚”
唐花蕊的脸上露出一丝凄凉:“对我而言,白昼暗夜,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