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奶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有件事儿，想请三xiǎo jiě帮一帮。”</p>
“张姨奶奶真是客气了，”蔚曼浅笑着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张姨奶奶直说就是。”</p>
直说，却不保证一定相帮，张姨奶奶的目光不由的闪了闪。</p>
“哎呀，三xiǎo jiě真是个善心的人，不过，”张姨奶奶担忧的看了看自己端着的食盘，有些难为情的对蔚曼道：“不知三xiǎo jiě能不能稍等一会儿，这个汤，得趁热奉给太夫人才行……”</p>
蔚曼看了一眼那食盘里隐隐飘着香气的小炖盅，笑着颔首同意。</p>
“哎，那请三xiǎo jiě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张姨奶奶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忙转身疾步去了正房。</p>
蔚曼环顾安静的院落。</p>
在耳房拐角处，探头探脑的香草见蔚曼望过来，忙露齿灿烂一笑，然后才转身跑开。</p>
“xiǎo jiě，我们去廊下站一站啊吧。”雨燕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蔚曼去了耳房的廊下。</p>
等了没有多久。</p>
张姨奶奶疾步从正房出来，四周张望，很快就发现了蔚曼的位置，她的脸色明显一松，扭头对跟着她的丫鬟小桃说了句什么，小桃忙躬身应是，转身离开。</p>
张姨奶奶就笑着走了过来。</p>
“劳烦三xiǎo jiě等着了。”张姨奶奶上前，对蔚曼满脸歉意的说道。</p>
“不碍事的。”蔚曼微微笑着道。</p>
“哎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张姨奶奶见蔚曼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心里思量了片刻，有些赧然的道：“……给大xiǎo jiě做一件春裳，可是，那衣袖上的花纹却总寻不到合适的……前几日，偶然间听见大xiǎo jiě称赞三xiǎo jiě衣袖上的花纹好看，我就留了心思……今日终于遇见三xiǎo jiě了，就想借着机会和三xiǎo jiě求几张花样子……”</p>
蔚曼勾起嘴角，心想，蔚雅要是知道了张姨奶奶竟用她做筏子，表情不知该是什么样的。</p>
“不过就是几张绣样儿罢了，能有什么打紧的，”蔚曼就笑道：“我回去就让丫鬟送几张去张姨奶奶的院子里。”</p>
“哎！那真是太谢谢三xiǎo jiě了……”张姨奶奶笑着道谢，眼睛一转，看向了蔚曼身后立着的雨燕，她的表情一顿，就像是对雨燕出现在这里很是迷惑一样，有些不解的问道：“哟，雨燕姑娘怎么在这里啊，我刚刚还见吴妈妈找你来着，我看吴妈妈的样子是有些急的，这，怎么这么快就说完话儿了？”</p>
“干娘？”雨燕惊讶的问道：“干娘找我了吗？我，我没有见到干娘啊？张姨奶奶，干娘找我什么事情啊？”</p>
雨燕一听吴妈妈急着找她，脸上不禁就露出焦灼来。</p>
“看雨燕姑娘这话儿问的，”张姨奶奶一脸难为情的说道：“吴妈妈找自己干女儿说的体己话儿，我自然是不知道的。”</p>
雨燕就脸色不安的看向蔚曼。</p>
蔚曼微微颔首，道：“你去看看吧。”</p>
雨燕行了一礼，忙匆匆的退下。</p>
“哎呦，我这刚看见，三xiǎo jiě身上这件小袄上的绣纹也很特别啊，”张姨奶奶一边说着，就上前了两步。</p>
两人离的很近。</p>
蔚曼知道“重点”来了，强忍着才没有后退。</p>
“呀，这是程妈妈的手艺吧，可真是精致啊，”张姨奶奶一边轻轻的托起蔚曼的手臂，装着认真观摩的样子，却低声急道：“骆姨奶奶病重！”</p>
蔚曼一听，惊讶的看向张姨奶奶。</p>
“啧啧啧，要说绣活儿啊，这全府上下的，我最服的就是三xiǎo jiě身边的程妈妈了，看看，也就是程妈妈，能将一枝简单的枯枝绣的这样生机……”张姨奶奶目含深意的看了蔚曼一眼，然后，一边装着对蔚曼衣袖上的花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一边小声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无论怎么劝，骆姨奶奶就是不听，非要在菩萨面前为三xiǎo jiě祈福三日才行……”</p>
为她？在菩萨面前祈福三日！</p>
莫不是，又是滴水不沾的跪拜三天三夜吧？</p>
蔚曼目露讶然。</p>
张姨奶奶仿佛是知道蔚曼的心中所想一般，她无奈的点了点头，印证了蔚曼的心中猜想。</p>
这样的天气！蔚曼皱眉，骆姨奶奶不光身子弱，还是上了年纪的，哪里能受得住这般折腾！</p>
“这怎么能行！”蔚曼低声道。</p>
“哎哟，程妈妈绣活儿真是巧妙……”张姨奶奶大声的赞了一句，低声叹道：“骆姨奶奶是怎么劝都不听啊，她身边的栀子，为了求她爱惜身子，额头都快磕出血了，骆姨奶奶却是铁了心要为三xiǎo jiě祈福，说是受了夫人的委托……”</p>
声音戛然而止。</p>
蔚曼与捂着嘴巴，目露惊恐的张姨奶奶对视。</p>
“夫人？”蔚曼目光直直的看着张姨奶奶，低声的问道：“不知，张姨奶奶指的是哪位夫人？”</p>
“不，不是……”张姨奶奶忙慌张的摇头，赶在蔚曼再次开口之前，急声连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我刚想起来，厨房的火上还炖着太夫人中午要用的汤水呢，那可是离不了人的，不行，我得去厨房看一看了，三xiǎo jiě慢走。”</p>
“张姨奶奶，你……”</p>
张姨奶奶却不理蔚曼的呼唤，如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匆忙的离开。</p>
……</p>
进入二月。</p>
这日，天气正好。</p>
京城有名的酒楼食香阁二楼，一间名为“静思”的雅间里。</p>
蔚曼正打量着雅间的布置。</p>
夏青正和自称为徐娘子的妇人商量着菜式。</p>
夏兰则是凝着眉头，目光明亮的在徐娘子和夏青的脸上来回的摸索着，一副努力偷师学艺的模样。</p>
雕花精致的窗前，高约七十公分的红花梨色架子上，静静的立着一个青花缠枝牡丹团花瓶。</p>
蔚曼上前仔细观赏。</p>
那瓶子胎质细腻，釉色均匀，通体以青花为饰，纹饰饱满繁密，线条流畅优美，蔚曼不禁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瓶身上沉着的青花。</p>
正和夏青讨论着菜色的徐娘子，余光见到蔚曼的动作，高傲的神色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眼神极快的打量了蔚曼一眼，心想，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xiǎo jiě，没准儿，府里的库房里怕是难找一件与这瓶子媲美的物件吧。</p>
没一会儿。</p>
商量好菜式，徐娘子笑着告退。</p>
夏青上前，为坐在窗边的蔚曼重新斟了一杯茶。</p>
蔚曼端起茶盏，清雅的茶香扑鼻。</p>
见蔚曼抿了一口茶，夏青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她语气担忧的问道：“xiǎo jiě，你真的打算去善心堂拜访吗？”</p>
拜访善心堂，就是去拜访骆姨奶奶。</p>
“是啊。”蔚曼随口应着，又抿了一口茶。</p>
这些天来，蔚曼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张姨奶奶的那句似口误，又似特意的“受了夫人的委托”。</p>
张姨奶奶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骆姨奶奶之所这么关心蔚曼的身体，完全是受了“夫人”嘱托的缘故。</p>
可是，是哪一位夫人呢？</p>
府里能被张姨奶奶称呼夫人的，有二夫人曹氏，还有远在北疆的三夫人常氏，但是，这两人是绝对不会在意蔚曼的生死，更不会去委托骆姨奶奶……</p>
蔚曼思来想去，符合张姨奶奶口中“夫人”条件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蔚曼的生母，已故镇国候夫人程氏。</p>
当年，蔚柏和程氏在北疆认识并成亲，两人大兴二十六年成亲，直到大兴二十八年才回到镇国候府……蔚曼就想到了骆姨奶奶的失踪是被老侯爷带去了北疆的传言……</p>
也许，骆姨奶奶那些年真的去了北疆，和同样在北疆的程氏认识，并且关系很好！</p>
“夏青姐姐怎么又这样说啊？”夏兰有些无奈的道：“我们今天出来，不就是为了买骆姨奶奶喜欢的陈家铺子豌豆黄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怎么又担忧上了？”</p>
“我知道，我知道，”夏青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嘟哝道：“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很，府里人人都清楚太夫人不喜欢骆姨奶奶……我们却明晃晃的去善心堂拜访，我怕太夫人的心里……”</p>
蔚曼又何尝不清楚她正跳入张姨奶奶为她布的一个局呢，她可以选择不入此局，可是，想到镇国候蔚柏看她时的复杂目光，还有太夫人的探究打量……所有的症结，可能都在她的生母程氏的身上……</p>
握着茶盏的手不由的紧了紧，蔚曼心想，恐怕，张姨奶奶就是知道程氏对她的吸引，所以才会模棱两可的用了“夫人”一词吧，但是，转而又一想，蔚曼觉得，张姨奶奶如此的迫不及待，如果她这次不遂了张姨奶奶的计谋，可能要不了多久，张姨奶奶又会生出别的计策来，但是，无论哪种情况，总归都是她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那么，她这一次何不就遂了张姨奶奶的心意入了此局，而且，只有身在局中，她才能看出张姨奶奶到底意欲何为。</p>
“xiǎo jiě，要不，要不……”夏青踌躇着，纠结了许久，才道：“要不奴婢回家一趟，问问奴婢的祖母吧？”</p>
“夏青姐姐快别了吧，”夏兰一听，忙出声打断夏青的话，急声道：“小心你消息没有打听到，反而被她作践……”</p>
夏兰如此说，是有缘由的。</p>
当年，夏青刚刚出生的时候，她祖母就嫌弃夏青是个女孩子，半夜里，竟是抱了夏青扔到了雪地里，想让夏青自生自灭。</p>
虽然，夏青最后被隔壁的一个姐姐救下，左邻右舍的对夏青的祖母也多加指责劝阻，夏青虽没有被害死，却也是磕绊艰难的长大，入府做了丫鬟后，夏青是很少回家的。</p>
“不用如此，”蔚曼不想与谋杀自己亲孙女的人有任何交集，更不想夏青为了她被人作践，忙摇头制止了夏青，道：“你祖母当年只是在浆洗房里做活，我们打听出来的可能比她知道的更多，你就听夏兰的，不要回去了。”</p>
“好，好吧。”夏青情绪有些低落的应声。</p>
“好了，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了。”蔚曼笑道：“你下楼，去为车夫和跟着的婆子也安排一些饭菜吧。”</p>
“哎呀，差点忘了，”夏青恍然，忙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去。”</p>
门一开一闭。</p>
那个人！是那个人！</p>
蔚曼猛然站起身。</p>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是，蔚曼肯定，那个人就是上元节那日她见的那个身影，那个让她悲伤流泪的男子！</p>
“xiǎo jiě？”夏兰看着脸色突变的蔚曼，困惑的问道：“怎么啦？”</p>
“等等……”尉曼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