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年轻人围着棕褐色的木桌坐着,点了饭菜和酒,店小二正要离开,唯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小二道:“菜都不要辣。”
李以文不吃辣。
心里把这一句默念完,果然感觉到某人的目光往这边看,唯暖仍旧是招架不住,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面前的茶盏。
“你们两位不认识真是不敢置信,”薛奇然大笑起来,“真的不需要再确定一下关系吗?没准你俩的娘亲是双生姐妹。”
“不需要。”李以文收回看某人的目光,便冷淡开口道。
秦益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尽管面前坐着一位看起来这般不友善的人,他脸上友善的笑意依旧不减。
“世界上的人多了,有长得像之人实则也应该属于情理之中。”
打了个圆场。
唯暖心里暗暗接道:你俩岂止是长得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可好?
十多天过去了,李以文也没想过主动过来找她,今日这样突然一见了,她心里又觉得很别扭,心里不舒服。
但人家不喜欢你,所以不主动过来找你也是情理之中,人家有什么错呢。
她就是心里委屈,无处可说,默默地吃着面前的饭菜。
李以文一向少话,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忍住了没往他那边看。是了,她要忍,她要放弃。
何必死死纠缠一个冷情之人,自讨苦吃活遭罪罢了。
倒是秦益和薛奇然,两人先是絮絮叨叨互相寒暄,后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由于李以文的存在感十分强,薛奇然时不时提到李以文。
比如:
“谈到做生意啊,我身边这位轻车熟路,对不对李以文?”
李以文不接话,伸手夹菜。
又比如:
“论写作我算什么大师,也就是沾沾唯暖和李以文的光了,真正的大师是你右边这一位和我右边这一位,《洛阳咫桂》是这两位的天作之合之作。”
唯暖笑笑以示回应。
李以文不接话,继续夹菜。
再比如:
“钱不用还了,我这段一直在李以文那儿,吃吃喝喝都招待得挺热好,我没有花一分钱,再说了我也不缺那几个钱。李以文唯暖是吧?”
李以文依旧不接话,夹菜。
唯暖:“……”李以文抢走了她筷子上的菜,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薛奇然和秦益依旧在聊。
唯暖缓缓为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正要喝,秦益突然抢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白皙的手指顺了顺她额角的碎发,声音很温柔体贴:“不要喝那么多酒。”
李以文冰冷的目光往这边一扫,黑着脸也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接收到秦益眨了眨眼的示意,唯暖撇了眼某人,微笑着点头:“嗯。”
这是诗情突然急急忙忙地闯进来,一进来发现这般多人,没好意思先说话。
唯暖文:“诗情,怎么了?”
“小姐,画意有喜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唯暖铁定高兴得找不着被又忘记她这个好妹妹了。不过,看诗情这般高兴得眉开眼笑的,她试探问:“唯靳和画意现在在右相爷府,等我?”
“小姐真聪明。”
薛奇然目光一瞬未离开过诗情,直到唯暖悠然尔雅站起身告辞要走,他才反应过来,并提出也要跟着去看看唯暖的哥哥嫂嫂。
薛奇然很厚脸道:“反正迟早都是要认识的。”
诗情顿时脸红了,低着头站到唯暖的另一边,拉着她走了。薛奇然心情好极了,像是自己家的夫人怀上了一般,并向李以文和秦益发出了邀请:“一起去?”
李以文:“无聊。”
秦益温声笑着回复:“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去,改日再与你一同登门拜访。”
薛奇然大步离去。
李以文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益,秦益不明所以,依旧笑着,他站起来准备要走。
“所以,你现在的身份是?”李以文不温不暖地问道。
秦益觉得好笑,方才他所谓的身份特殊其实指,唯暖和他才相识一天罢,只认识一日不便去人家女孩子家。在坛九国,这是对女方最基本的尊重,而李以文似乎误会了什么。
“那么,你给唯暖小姐的身份是什么?”秦益转过身,边笑着离去边道:“自欺欺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饶是一向头脑清醒的李以文这时才幡然醒悟。
原来,所以人都觉得他喜欢唯暖。
他喜欢唯暖吗?从方才突然而来的醋意看,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现在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点……
嗯,他喜欢她。
……
“请问,你们家公子在吗?”
家丁甲上下打量眼前这位穿着绿衣服的姑娘,觉得好生眼熟,但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总之,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就对了。
“我们家公子去了青城,有好些天了。”
“好吧……”
好不巧啊,风灵公主望天,不过她大概可以猜到秦益去青城的目的,她转身走了。
门口又走出来一位家丁乙,望见风灵公主的身影,惊道:“那不是风灵姑娘吗?”
之前,风灵公主曾在秦府住过好几日来着。
方才那位家丁甲一听,拍了拍脑门:“我就说觉得眼熟嘛,原来真的是风灵姑娘。”
……
右相爷府。
唯暖踏入熟悉的府邸大门,踩着小石子铺成的蜿蜒大道,绕过了流水假山,便远远听见爹爹久违的笑声。
“老爷,小姐回来了。”管家话完,唯暖明显看到爹爹原本挂着笑意的脸瞬间冷下来。
唯靳和画意同情地看过来。
唯暖小步迈向前,殷殷施礼,跪下:“爹爹,您最听话懂事乖巧,美丽迷人的女儿回来了,还带了很多女儿亲自赚的银票。”
噗,唯暖和画意同时笑出了声,诗情过来扶起唯暖:“小姐起来吧,老爷故意吓你的。”
唯暖看了看爹爹那副和李以文一样万年不苟言笑的脸,不是很确定,直到唯靳大笑起来,上前搀扶她:“爹爹知道你写书的那些事了,哥哥我还要谢谢妹妹,我们家因为你一个人出名,所有的生意都顺了,百姓到唯氏楼来买药,皆是慕着你的名而来的。”
原来如此。
唯暖碎步到右相身旁,帮他捶捶背,软着鼻音道:“爹,女儿不应该出门这么长时间,女儿以后都不会了,下次一定提前跟您打好招呼。”
右相转过脸向另一边,冷声拖着音道:“居然还想有下次。”
唯暖又转到他面前,“不会有下次了,爹~”
全府上下众人最尊敬的自然是右相,连平时很性子活跃随意的画意,此时也不敢上前替唯暖说话,外加上,大伙都明白右相一向开明,现在不过是跟女儿亲近亲近假装闹闹脾气罢。
“好了,你嫂嫂有喜的事你也知道了,整日不沾家门的,想必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去跟你哥哥好好道贺、叙旧,顺便取取经,你左相叔叔邀了爹爹去他府上。”
唯暖乖乖的应了声是,心里万般无奈,取经?连人都追不到,她取哪门子经啊。
……
李以文身穿黑色长衫,修长均匀的身材,白皙立挺好看的五官,行走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尤其是那些路过的年轻的男男女女,总会有意无意地多看几眼。李以文对于这些目光不是很受用,他冷着脸,大步迈得愈来愈快。
他想,如果……
“哎哟……”几尺处的一位老妇人,约是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裙角摔倒了,她十分缓慢地一手支撑着地板,准备站起来。
李以文内心一动,突然放慢了脚步,按平常对于这些事,他从不会有任何理会的心思,也因此有人说过他冷血,他听见了也从未置否。
一定至少会有一个年轻人上前帮助她的。
出乎意料的是,不远处风车架子后面,一位老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神色十分担忧,一边扶着老妇人一边低声斥责:“老婆子,都年纪一大把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以为自个的身子跟个小姑娘一样吗?”
老妇人一手搀着老人一手拍拍脏了的衣服,检查了下确定没有摔破皮的地方,叹息道:“儿子儿媳妇都说我最啰嗦,明明你比我还啰嗦,不就是摔了一跤,放心我没事的,老头子。”
“你注意着点就是了,不然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老人也帮着老妇人轻轻拍打她身上的泥尘。
街上的热闹逐渐淹没了这一小段,李以文继续往左相爷府方向走。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