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真奇怪,怎么傻在原地了?”不似加藤义男的沉稳老练,谷口久之助已笑得合不拢嘴,以至全然不顾外交礼仪,一手用力扯住“林静如”所穿的和服下摆,阴阳怪气地拉长声,“赶快起来随我去吧——”
目视面前的青年男子如此狂妄,雨薇极力稳住坐姿,忍无可忍地以汉语叱责道:“请阁下自重,别因为出格的举动而毁了外交官的形象!”她随即朝那幅日本天皇肖像一努嘴,又改为日语一字一句缓缓道,“此外,陛下在(墙)上,请阁下切莫再给他丢脸了。”
话音刚落,谷口久之助便被水泼得满脸,却是大岛浩重重搁下手中的紫砂茶杯,声色俱厉:“谷口君,今天我真是开了眼界!身为帝国外交官的你,原来一直以这等修为和他国使节交往啊!想必有你这样的‘能人’帮忙,我这堂堂的驻独大使馆不久将变成第二个赫尔辛基办事处吧【177】!?”
“不……不是啊!尊贵的大岛大人,在下其实……”谷口久之助慌得顾不得擦去水渍,朝大岛浩叩首不已。不想大岛浩根本不听他半句解释,以一句简短有力的“够了”将其生生中断,继而怒目直视门外,拊掌两声。
顷刻间,随了推拉门一声响,数名面色沉肃、蓄着与田尻光也一样的仁丹胡髭的侍从鱼贯入内,架起谷口久之助的双臂便往门外而去。听得谷口久之助的求饶声越发洪亮,加藤义男终于朝大岛浩躬身劝道:“大岛君冷静。谷口君无非建功心切,您何必在区区一介支那人面前大动肝火??”说着狠瞪了“林静如”一眼。
大岛浩扬眉瞥视了“林静如”,极不情愿地命令侍从罢手。其实令他如此不满不仅是加藤义男的失礼,更有那句“带林小姐去我办公室一趟”——他加藤义男算个什么?竟敢倚恃牧野伸显、吉田茂等人,以及那丁点儿履历,便猖狂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这驻独大使的权威!若再不迎面还击,将有何颜面继续置身于政界!?
因此,休怪他大岛浩“杀鸡儆猴”——借了谷口久之助的鲁莽失态,警示加藤义男与萨摩派。不然,这“驻独国大使”一职真担得憋屈,以致不得不让贤他人,更令大岛家族从此蒙羞了。
目睹日方陡生内讧,雨薇虽不知其中缘由,心中却直呼痛快:历史上,异族何尝不是利用华夏的内部矛盾,从而屡犯中原,窃取江山?而今真是报应不爽!不过鉴于林静如的身份与性格,不得不继续委屈自己,将戏演得彻底。
然而,当雨薇试图开口时,室外倏然传来了阵阵惊呼声与斥骂声。不待大岛浩等日本人起身探询,便有一名剃着平板头,生有大蒜鼻的西装青年一霎推开房门,跪伏于榻榻米且嚎啕道:“各位长官,不好了!不好了!多少外国人正堵在馆外,质问我们在支那干的‘那事’!”
“什么‘那事’、‘这事’?”加藤义男利落起身,猛地拽住那蒜鼻青年的衣领,几乎将对方的身躯拎了起来,“可恶,把话说清楚了!”
那蒜鼻青年愈发神情哀戚,仿佛死了他亲娘般:“就……就是……那两年前的‘南京事件’!”见加藤义男依然面色平静,他便胆子稍壮了些,“那些支那人不知怎么搞到我皇军曾在南京屠杀的照片,正在柏林大学、椴树下大街(即菩提树下大街)等地沿途抛洒!所以那些外国人……”
“马鹿!”未及青年汇报完毕,加藤义男已恶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当即吓得谷口久之助侧首闭目,不敢直视。大岛浩显得较为镇静,以生硬的汉语朝正冷眼相看的“林静如”赔笑鞠躬:“真、是、不臭(凑)巧啊,林、小、姐!让泥(你)见笑了。”紧接又是一通听不懂的日语。
加藤义男忙再度比划了个接听电话的手势,朝大岛浩劝阻道:“慢着,大岛君!不论如何,先让林小姐与林部长取得联系,这用不了多少时间。”
“‘围魏救赵’成功了!只是这该死的老鬼子怎么这样麻烦!?”雨薇喜怒交集,却不敢丝毫发作,更苦于日语所限,无法巧言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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