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径直唤了自己名字,更揭露了自己所做的勾当,菊池干夫遽然面色苍白,险些立足不稳。有顷他颤巍巍地扶住圆框眼镜,竭力维持镇定神色:“难道那些照片是你散播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拊掌狂笑数声,指着陆俊的鼻尖,“哈哈哈,你们这些支那猪如今终于躁动了?太迟了!你们的国土马上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掌中物了!三百多年以来,你们越发落后,以致被你们一直看不起的我大日本帝国都学会了富国强兵时,你们却依然不思进取!你们活该被杀、被奸、被……”
未待菊池干夫说完,两声清脆声响猝然扼住了他的口,鲜红的五指印无比清晰地映在他的左右脸颊上!只见陆俊攥住他的灰黑色西装,竟将其如哑铃般一霎提了起来,原本温煦的笑容已转为狰狞:“‘富国强兵’?为什么诺门罕战役竟输得一塌糊涂?为什么你玩篮球玩到今天,竟仍是这林妹妹【179】似的身板儿!?”他继续狠狠掌掴菊池干夫,以日语狞笑盘问,“畜生,回答我,到底‘富’在何处?‘强’在何方?”
“至少……至少我大日本帝国打败了你们这群猪仔!需要我再度提醒你们在日清战争中的累累败绩吗?哈哈哈哈——”菊池干夫扫视了散落在地的相片,挑起染血的唇角,笑得恣意猖狂,“这些写真【180】便是证明!哼,果真奇蠢如猪——国土都快丢光了,却仍妄想垂死挣扎!你这该死的支那猪,给我等着!”他说罢便猛地甩动臂膀,挣脱开来,转身飞奔离去。
目送菊池干夫的仓皇而逃的背影,陆俊收起讥嘲的神色,低低道了句“该你了”后,迅速戴上且压低鸭舌帽,匆匆赶赴男生宿舍楼。
一路上,菊池干夫惊恐地发现这所高等学府的秩序彻底乱了。
草坪、教学楼前、林荫道……极目所见尽是那些令人胆寒的黑白相片,多少异国学子已三三两两地聚集于校园各处,露出愤懑或惶恐的神情,在胸前不住比划十字,争相讨论被官方刻意掩盖的战争暴行;
耳边,不少在校师生难掩悲伤,公然痛斥日军“残暴卑劣”、“泯灭人性”、“野蛮虚伪”,以至猜测纳粹当局与之结盟的意图……菊池干夫只觉心中一阵焦躁,不得不奔向原皇家图书馆,试图回避这嘈杂纷乱的局面。谁知他乍到此处,却有歌德的诗文清晰传来——
“……孩子们,你们是夜半生下地,精神和官能才半启,父母失汝悲天殇,天使得来如拱璧!此间有一爱人者,汝辈觉出速来近!尘世歧途多险,汝辈幸未着痕迹……”
不知是谁正诵念《浮士德》选段,语声庄重而低沉,试图借助那不朽而悲剧的英雄魂灵【181】,为无辜惨死的中国平民哀恸祷祝。
偏偏此时,先前那两名女生亦步行于此。见菊池干夫正不知所措地徘徊,名为“汉娜”的女子不禁冷哼了声,朝她的同伴撇撇嘴:“瞧,玛格丽特,这就是我们刚才谈论的‘儒威尔格’。啧啧,他们真像‘米梅’【182】——为了私欲竟生生毁了那座城市,更想毁了这百年名校的清宁。所以你我可要时刻警惕,千万别被他们那伪善的皮囊诱骗,糊涂犯下与其毫无二致的罪孽了。”
“他敢!?”玛格丽特勃然大怒,按捺不住地攥住碎花裙摆迈前一步,指向菊池干夫的鼻尖连声呵斥,“先生,那些中国人之所以近期接二连三地出事,想必是你暗中捣鬼吧?因为你和你的国民,已让这堂堂的柏林大学俨如那座城市,陷入眼下这糟乱的局面!你……你们真是不折不扣的‘裤裆里的污粪’【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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