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大爹,大爹不要走……”杜若尖叫着从梦魇中惊醒。一侧的宇沐珂气急“唰”地坐起,蹙眉瞪着杜若道,“喂,你鬼叫什么!”刚要躺下,想起被娘撵来和这个黄毛丫头同睡更是气不过,恶狠狠推了杜若一把,“再吵我,我让你好看!”
杜若平躺着不敢出声,透过蓄积的眼泪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娘早早丢下她离开人世,如今大爹也不要她了,给掌门夫妇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为什么呢,是因为杜儿不够乖吗?
可昨日大爹还把他随身携带的七彩玉佩送给自己,说杜儿是他的命。好一个大骗子!一个人难道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杜若越这样想,越是气不过,伸手探到怀里摸索出那块玉佩,只想恶狠狠地把它掰断,可忆及平日里总会对着玉佩发呆的大爹,又默默地改用指腹摸索着它的纹理。
有一次她好奇得很,问大爹要玉佩玩,任她如何撒娇哭闹,大爹就是不肯给,只说怕给了杜儿就不忍心要回去,而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可现在,大爹却把它送给了自己,年幼的杜若没有多想,只一味沉浸在被大爹抛弃的伤心里,悄悄地哭了会儿,最后抵不过孩子嗜睡天性慢慢沉入梦乡。
次日将五更时,杜若突然被猛地惊醒,只见宇沐珂利索地爬起,匆忙地把头发盘成一团,就赶去洗漱。杜若这才想起师傅命令她今日寅卯交替时分到大通殿去等她,连忙随意打理一番便奔向大通殿。
所幸几个月前,大爹突然开始教她自己起床,她虽年幼却也有条不紊。待她赶到时,后头还有些弟子陆续才来。
突然一个小脑袋凑过来道:“嘿,你就是新来的弟子吗?”
杜若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人约莫七八岁,略显羸弱却也面善,杜若点了点头,大方交谈起来,道:“我叫杜若,你叫什么名字?”
瘦小个故作凶狠地敲一下杜若的脑门,斥道:“好没规矩,你什么你!还不快叫我熊沐水师兄!”说完还得意地笑了笑。
原来他本是华山派最小的门徒,从来只有他喊别人师兄的份,而今有了杜若这个小不点,便凑过来过把师兄瘾。
杜若见他第一个和自己说话,也不恼他,只拿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他,甜甜地应了句“熊师兄!”
这头一回被人叫做师兄的滋味好不爽快,熊沐水乐得直呵呵,拍着胸脯道:“好!好师妹!以后你就是我熊沐水的好师妹,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我定给你好好拾掇拾掇!”
杜若看着瘦的猴精似的熊沐水,本想回驳一句,但现下心底暖暖的,便抿嘴笑了笑,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熊沐水见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只当杜若真的把他看作威武伟岸的师兄,更加喜上眉梢,正欲和她说起这华山派的一些琐事,今日教导的师傅玉尹青已经持剑走进殿堂。
四周嘈杂声戛然而止,大家整齐默契的排成了列,人人昂挺胸,肃静无声。杜若则被熊沐水及时拉着,站在他身侧。
玉尹青扫了四周一眼,从队列里叫出一个少年,命令道:“沐易,今日你就教师弟妹们‘浪里滔天’,切忌过于注重招式,剑术务实方能制敌。”
少年拱手应合道:“徒儿领命!”
杜若打量着这个气质卓群的少年,顶多十岁,却生的一副俊朗皮囊,轮廓棱角分明,身板线条刚硬,显然是个小有造诣的剑客。少年带领大家温习了昨日的招式后,便教导众人练习剑招“浪里滔天”。
这一招式属绝地逢生,敌强我弱之际,先露腰间空门,待其袭来,再剑锁其手,迅速以脚攻其下盘。招式略显空泛,实则讲究时机,倘若速度不够或脚部力量薄弱,都会反遭敌害,故需勤加练习。
杜若第一次持剑,兴奋劲过后,但觉手腕酸痛不堪,终于熬到午时休息,熊沐水又凑了上来,几句插科打诨,杜若倒也对现状了解了不少。
近年来华山上鲜有女弟子,除去掌门之女和杜若,就只有一个一年前因家中有事离开的师姐。一来是因为华山脚下富饶,且女子习武较难出嫁,若家有女童,习书画者居多。二来欲习武的女子多半也前往蜀山、峨眉或四大家族,故而华山虽不拒女弟子,但上山的却屈指可数。
杜若又忍不住好奇打听了一下今日领武的少年。熊沐水一脸崇拜地说:“他叫钱沐易,是本派沐字辈最强的弟子,也是我们华山派的大师兄。但是沐易师兄身世一直还是个谜,听说当年他昏迷在华山石墓下,被抬回华山派时浑身是血。醒来后就执意要拜本派掌门为师,也不肯说自己的来历。”
“那掌门同意了?”
“怎么可能,他一个带了血灾的来历不明的孩童,掌门弟子又是何等身份?谁想他倔强得紧,不顾身上的剑窟窿,竟然在顺德殿门口跪了两天两夜。”
“哦,后来呢?”杜若听到这,才对钱沐易有些真正敬意了。
“当时有了身孕的掌门夫人好心呗,心疼他身子,就说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把他收做弟子了,所以沐易师兄对沐珂师姐可好呢。”
杜若想起那日殿上玉尹青冷冷的模样,也不知当年她收钱沐易为徒时又是怎样的神情。
之后,熊沐水又说了些华山派的规矩,每日寅卯交替时需晨练,待辰时吃完早饭,休息一个时辰,便要练些华山派的基础剑法,午时休息,未时则由各自师傅带着学习华山剑法,申时夕食后便各自回房歇着。
看来日后的日子有点难熬了,杜若叹了口气,随后便借口逃离了滔滔不绝的沐水。本以为未时尚早,玉尹青的练功房德淑殿应该空无一人,杜若却发现殿内居然有一人正在练剑。
那人赤着上身,汗水随着肌肉线条淌下来,似乎已经练了很久。他看了眼杜若,稍作停息便复又舞起剑来。
杜若见他瞧过来,正要甜甜笑一下,那人却只瞥了一眼就专注练剑了,自讨了个没趣,杜若撇撇嘴,什么沐字辈最强的弟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干脆不理他,杜若从剑架上挑了把称手的小剑,温习了一下上午学的剑招。谁料那人一剑刺来将杜若的剑挑落在地,杜若吓了一跳,皱眉看他,却不想那人更生气,怒道:“你这是练剑吗?绣花也比你用力。”
杜若被激得薄怒,捡起剑回击道:“我不过是第一天练剑,假以时日,我一定让你后悔今日的轻言!”
那人微哼说:“绣花针要如何逆转成铁杵?今日我教你的剑招,可不是叫你将来贻笑大方的!”
杜若这回更是气得跳脚,反击道:“你若是有本事,倒叫我瞧瞧华山剑法的精妙,我素来听闻华山剑法势如破竹,何以在你手里就像猴耍,慢吞吞地是要等我给你扔几个铜板吗?”
钱沐易一贯被誉为华山最强的后起之秀,被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讥笑真是前所未有,却又不善嘴皮子,只能冷冷看着杜若,不知该如何反击,索性背过身去自顾自练剑,不再理睬杜若。
看他神色冰冷,只当他动了真怒,杜若也不敢再言,便走得远些去练剑。想起先前他说的力量不够,杜若赌气在手腕处又使了两分力,倒真的觉得招式顺畅了些,不由越练越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