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遑暇食的操练下,终于到了与妖女约定的日子。华山众弟子聚在院内,由掌门宇尹文部署剑阵,百里府上下皆拔刃张弩。
兀地,“吱呀”一声,泛旧的木门发出嘶哑的shēn yín。
是她,杜若、宇沐珂下意识望向对方,竟是那晚出手相救的毒舌姑娘。
一袭火红衣衫勾勒出她袅娜的身姿,一双若琉璃的眼睛比秋水还要凉上几分,轻蔑道:“呵,百里老头请了一堆人来杂耍么?”
“妖女休要放肆,”作为华山掌门,宇尹文率先呵斥:“尔等败类,不见羞于君子,反于青天白日欺凌百里一族,无耻至极,今日不交出百里兄的幼子,休想走出这府邸。”
宁始悦气急,冷笑一声,双爪内扣,直击照面,训练有素的华山弟子也不迟疑,立即以风云九天阵将其困在门庭中央。
这风云九天阵乃是华山七大剑阵之一,众弟子默契配合下,只余剑影翻飞。终究是临敌经验太少,宁始悦一下子被致密的剑网压得无计可施,只因其内力深厚,才能勉强躲过纷繁的剑气。
但时间一长,气息便渐显败弱,此刻她若一个驴打滚,则不难从地上寻个破绽遁出剑阵,可是宁始悦偏生得一副犟脾气,怎肯如此狼狈逃离。
为了让山顶上那个人能多看她一眼,她多番筹谋、以身犯险,难道就这样铩羽而归吗?她不甘心!数十人的剑阵必有短板,眼见西南方一处剑势稍弱,顾不得后背空门大开,直扑过去,利爪一挥,该弟子一声掺呼,在血肉模糊中晕厥过去。
剑阵残缺的瞬间,宁始悦便疾驰而出,谁料还未落地,一束浑厚的剑气便当头劈下,仓促间,只能用手臂抵挡,顿时鲜血淋漓,宁始悦狰狞地跌落在地上。
杜若心生不忍,却见她挣扎着坐起,仍是一脸无惧,傲睨道:“华山鼠辈,以众暴寡,莫不是被我们吓破了胆,竟连我这样一个丫头都要惊动这么多人了。”
“勿要多言,交出百里霖便放你一条生路。”宇尹文自知理亏,不愿多辩。
“呵,做梦!”宁始悦捂住滴血的手臂,伸长脖颈激将道:“有本事就杀了我,那小儿被我囚于四月,你们再仗着人多去闯吧。”
四月!那是魔教碎雨峡上最阴湿最暗潮的角落,关押着他们的囚徒,机关重重,且由魔教七长老之列的“黑木人”端木骞亲自看守,多少豪杰曾毙命于此。听到这个消息,百里广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霖儿!他被贼子砍去一只手掌,还困于如此阴暗之所,焉有命乎?
“妖女!偿命来!”渐丧理智的百里广怒吼着抽出剑柄,径直刺向妖女。
“哧—―”
“唔—―”
剑刺入的声音,带着冷兵器的寒意与血腥气,一眨眼,只剩百里府上下恐慌万状的惊呼:
“广兄!”
“老爷!”
就在剑刺向宁始悦的那一瞬间谁也没有料到,一锦衣男子竟会从天而降,夺过百里广手中长剑,反手一割,便是见血封喉。这一系列动作流畅至极,以至于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百里广已血溅三尺。
萧遗墨看也不看,径直走向宁始悦,将她轻轻地搀起,揽住其纤腰,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动作是如此的柔缓,但神色却异常凌厉,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衣袖,萧遗墨眦裂发指,压着怒火恶声问道:“谁伤的?”
跪在地上的宇尹文正万分悲恸地抚着百里广松软无力的手臂,闻言缓缓站起来,扬剑咬牙回道:“我不仅要伤她,我还要杀你!”
群英榜上赫赫有名的剑客全力使出的一剑,萧遗墨即使怒火中烧也不敢丝毫大意,推开宁始悦,抽出腰中软剑,两人便缠打在一起。
钱沐易等华山弟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三人围在圈内,静待形势。百里府上下就没有这么冷静了,顾不得江湖不仗势欺弱凌寡的规矩,数人持刀齐砍向受伤的宁始悦。即使她武功高强,一点皮外伤能忍得住,可五脏受了剑气之损,稍一动内力,内腹便犹如刀搅,三两下便又添了几许刀伤。
这厢,萧遗墨本就勉力维持不败局面,如今心神又被宁始悦分走一半,败像已显。宇沐珂,杜若二人对视了好几番,两人心底都有些不忍,此女虽说言语毒辣,但确实救了她两,何况她现在是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可所谓正义的她们怎能出手救援魔教弟子呢?
场中,莫魁云等人虽恨不得立刻杀死妖女,却顾及少主性命,只能放血出气,可杀红了眼,手下渐没了轻重。余光看见宁始悦就要被一刀当头砍中,萧遗墨顾不得对手是何等老辣,立刻转身,刺向挥刀者,宇尹文趁势刺中其背部要穴。
咽下一口血水,萧遗墨顾不得胸腔剧痛,以稠密的剑网将宁始悦护在身后。但伤口引发的真气流失,以及强行损耗的内力修为,使得萧遗墨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些许意志力在顽强支撑,但谁都知道,再稍过片刻他注定还是要倒下的。
宁始悦看着他开始毫无章法地挥剑,更是比谁都清楚,若是再由他耗尽真气,恐怕真要丧命于此了。立即从背后紧紧抱住萧遗墨,制止他耗尽内力,并大声疾呼:“你们不要百里小儿的命了嘛?”
众人手下一顿,杜若立即上前道:“对啊,百里霖少爷还在她手上呢,大家不妨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宇沐珂也急忙附和道:“如今百里霖少爷才是关键,大家暂留此二人性命听听看吧?”
疲惫瘫软的宁,萧二人也认出了她们,虽一身伤痕狼狈,身陷囹圄,互相倚靠的两人却都露出戏谑的神气,和那晚风光几乎无二,杜若,宇沐珂皆暗自佩服。
百里府上下不约而同望向俨然已成顶梁柱的莫魁云,只见他略一沉吟,便厉声喝道:“贼人,你们害死我家老爷,本该乱刀砍死,现在只要你们放回我家少爷,便饶你们狗男女一死。”
“哧,”宁始悦冷眼讥笑道,“当日一尺绫罗就让你吓破了胆,今日倒逞起英雄来了。你们派个姑娘家来,我只悄声告诉她一人如何去四月领人,否则我二人情愿拉上那小儿共赴黄泉。”
“你!”莫魁云恼羞不已,却不善嘴皮子,只能怒目气噎。
闻言,宇沐珂踯躅稍许,便向前一步,脸色异常潮红,将手中长剑一掷说:“你们告诉我吧,我是华山掌门之女,我以整个华山的名誉起誓,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便可安然走出这大门。”
宇尹文看着虽羞怯却坚定的女儿,如此勇敢地承担起危险,虽然心里担忧却也默许了这个交易,弟子们见掌门没有异议,只能暗自握紧剑柄以防意外。
杜若知道她是心软了,可只身向前,岂无异于羊入虎口?也扔开长剑制止道:“你耳力不佳,还是我去听。”
“呵,你当我这是集市买东西吗?还有商有量地争起来了,”宁始悦心急萧遗墨伤势,忍不住嘲讽了一番,指着宇沐珂道,“就你,别墨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