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房下了很大一盘棋》 第十四回来者不善

    赖大道：“马车在门口，前来递名帖的是永安侯府夫人。”赖大说完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没跟史老太君说，来的马车主人还带着侍卫随从，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马车的装饰和里头的声音，分明坐的是女眷，可哪有上门作客这般不客气的？更何况荣国府和永安侯府素无来往，好端端的怎会上门拜访？

    只怕是来者不善。

    “永安侯？”史老太君皱了皱眉。王夫人也有些疑惑地道：“我们荣国府好像和永安侯府素无来往吧。”

    史老太君在心里想道：这永安侯当年拥护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登基，现下可谓手握重兵，深得圣上倚重，与定北侯爷不分伯仲。娶的永安侯夫人乃是回家颐养天年了的内阁大臣钟颐之女。这突然登门拜访的，能有什么事？

    这么一位不速之客把一行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王熙凤眼瞅了瞅四周，不由笑道：“老祖宗，这有什么的？如今咱们元春大姑娘进了宫，新近有颇得圣上恩宠reads;。有哪家不愿意巴结咱们家？”

    听她这么一说，王氏顿时豁然开朗，说的也是，那永安侯爷本来手里的兵权远远大于定北侯，可自打定北侯家出了一个做柔妃的妹妹，一下子被削弱了不少，就连定北侯世子李怀宣的势头也大大超过了去。

    “那便快让客人进来吧。”史老太君吩咐道。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身穿银红色对襟福纹褙子，姜黄湘裙腰间系着一枚碧玉环，红宝石头面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格外引人注目，一掀披风迈进了厅堂，身后还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虽是个美艳妇人打扮，却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飒爽英姿。待立定了，却端端正正地对着贾母行了个礼物：“晚辈陈钟氏见过荣国公老夫人。”

    说着又拉过身后的少年，“快，给老太君磕头请安。”

    钟氏？贾母在心里纳罕，好一个容貌昳丽，仪态万方的美妇人，这一身的富贵气派，把个凤丫头都快比成渣了。眼看着倒有几分亲切和眼熟。

    那边引路的婆子笑道：“老太太，这位就是永安侯夫人了。”

    钟氏巧笑嫣然，“老太太，您不认得我了？我爹爹是钟颐，原也是金陵人士，小时候不还常到您金陵老家找敏儿玩吗？”

    这么一提起，贾母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的这么眼熟？你是钟阁老家的小女绾儿啊！”原本在金陵，钟颐还未入内阁，和荣府住在隔街。钟老夫人的确常带着小女儿来荣府走动，那小女钟绾和敏儿倒是很玩得来。后来搬到京城，那钟家也越来越有权势，便断了来往。只听说钟家后来权势大不如前，与永安侯府结了亲，却不知道里头竟还有这层关系。

    看到女儿昔日的小玩伴，贾母自然也很高兴，“快快上来坐坐，哎呦，一晃好多年都过去了。”

    钟氏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推辞，只带着那虎头虎脑的小少年上了前头。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四周，一张酷似贾敏的小脸映入眼帘。身段袅娜纤弱，容貌秀雅出尘，那一定就是自己那位故友留下的孤女黛玉了。

    王熙凤笑道：“真是贵客、稀客！我说今儿一大早怎么就有喜鹊在老祖宗这院子枝头叫喳喳呢，夫人您这一到，让咱们这屋子都亮堂了！”

    一屋子人都被这话说笑了，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关键时刻还是凤丫头这张嘴会暖场子。贾母也眯起了眼睛。

    钟氏打量了王熙凤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什么“人一到屋里就亮堂堂了”？不就是蓬荜生辉吗？瞧这一张伶牙利口，一说话，便把这史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丝毫忘了这样见客的重要场合，别人都屏气凝神的，她一个晚辈哪里有资格上台面说话逗趣？看来是平日里就把史老太君哄得团团转，早就惯出来的脾性。

    再看着面相，薄唇尖脸三角眼，一副风流尖酸刻薄样，笑里藏刀、嘴上抹油，一看就不是个善类。这应当就是贾府那位长房孙媳王熙凤了。这王熙凤的名号在京中倒也有名，本来不过是即将新调任的京城节度使王子腾的外甥女，一个小小的庶出女嫁了个荣国府长房嫡孙，识字不多，手段却不少。三小两下竟把荣府这位嫡孙贾琏收拾了个服服帖帖，落了个惧内的称号。

    无才无德人不可怕，聪明的无德之人才最能算计人心。

    有这么个厉害的表嫂，敏儿家的玉儿来了这荣府，可是得时刻提防着些。

    她转了身，解下披风坐了下来，一眼瞥见玉儿身边站着的少女。鹅蛋脸，一双笑眼似新月，那不就是上回在定北侯府鹅黄色衣衫替贾家那败家儿子解围的小女子吗？

    钟氏在心中颇为属意地点了点头。

    “没眼力见儿的丫头，还不快给夫人上茶。”王熙凤热络地招呼着，亲自给端了一碗茶水上来，“老祖宗今儿可真是有福气运，先是嫡亲的外孙女来了，后又有永安侯府夫人reads;。”

    钟氏接过茶时，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王熙凤，王熙凤一愣，端茶的手颤了颤，旋即立马若无其事地住了嘴，绕了个圈站到了贾母身旁。她为人爽利快人快语，在贾府各种待客场子都是出风头惯了，因为她的圆融，也十分招人欢喜。可刚才那一眼，这位永安侯夫人分明是不大待见她。

    王熙凤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是不再多话。

    贾母笑道：“不知今日陈家娘子来所谓何事？”

    钟氏放下茶杯，笑道：“我那故去的挚友——您的女儿贾敏留下一个孤女，就要到京城来。我与敏儿生前关系至近，是闺中密友。后来虽我嫁在京城，她嫁去了扬州，但情分丝毫不减当年。前阵子外子去了扬州办公差，可巧见了敏儿夫君林老爷，听说敏儿过世后，小女儿便上了京城由外祖母一家抚养。今儿可巧在渡口有家丁瞧见荣府马车接人，我便赶来，特意看看。”

    说着眼神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黛玉，思绪不由回到了多年前与贾敏的少女时光。

    其实这话也就是说给贾母听听的，自从出嫁后，女儿家自然少往来。不过钟氏和贾敏两个手帕交的确情分深厚，去年听说她去世了，钟氏便十分悲痛。前些日子，自己竟然收到了贾敏那夫君林海的书信，意思大概就是觉得贾敏去了以后，自己清心寡欲、这身子也不算硬朗了，如今女儿托付给京都岳母家。可岳母年事已高，二位舅哥都有自己的儿女，还望也能照看一二。

    说起来这林海与自己的夫君永安侯陈靖也有两三分的交情，陈靖十分赏识读书人，林海中过探花。只可惜各自支持的皇子不同，自己夫君支持的皇子登基为帝，而林如海则得不到重用。接到这么一封书信，钟氏自然义不容辞。

    早就听说那贾家外面看起来还风光如前，其实内里早就溃烂不堪。一大家子没有一个男人是中用的，竟然要靠送女儿入宫为嫔为妃。原本还不大信，自从上一回在定北侯府赏花宴上，惊闻贾家宝二公子的“惊天之语”，钟氏是着实相信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放心地让玉儿来呢？更何况当年敏儿还未出嫁的时候，她便在书信中听敏儿说，自己和那个新嫁过来的二嫂不对付，说那位二嫂看着面善，内里心思深沉又有野心。在她的婚事上也明里暗里使绊子过不少，不然京中高门大户家的女儿，谁会巴巴儿往苏州、扬州嫁？而不是留在身边近处人家？

    钟氏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既然接了这份差事，就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护着黛玉到长大嫁人。姑舅亲，亲上亲，看来这位史老太君十分属意自己的那个衔玉生的哥儿，万一要是也属意玉儿，想凑一对儿亲上加亲的，那可就糟了！

    玉儿没了娘，林如海若是再不盯心，只怕玉儿以后的婚事就要拿捏在别人手里了。只可惜自己是个外人，左右不了。看来还是要让夫君再给林如海写封书信，商议商议。

    贾母则是恍然大悟，原来是冲着黛玉来的。这也难怪，她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感情好，现在敏儿去了，听说女儿来了京城，见见也是应该的。

    只是浩浩荡荡地带着这么一队侍卫过来，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想着想着，贾母皱了皱眉头。

    王氏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心里却打起了鼓：贾敏这个死鬼，人走了都不安生。把个孤女送到娘家来抚养也就罢了，定是私底下怕女儿孤身一人出门在外的受欺负，竟然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连永安侯府都搬出来了。瞧这位陈侯娘子带着侍卫、穿着披风过来的架势，分明就是在示威，挑明了林黛玉还有永安侯府这么个靠山。只可惜，你永安侯府势力再大，也插手不得旁人的家事。

    当年好不容易才把贾敏给嫁远了去，从故去的大嫂手中夺来管家权，让老爷“名正言顺”地住了荣禧堂，更在继任大嫂邢氏面前霸占了这管家权多年。贾敏那根眼中钉，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是个笨的，自己可不愿意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