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船疾行,劈开烟波几许。
船行四日,天澜城巨大的帝后双面像已然在目。再有一昼夜,便可到达天澜。几日来,老者地精神竟是格外地好,再也不似前些时日地一睡数日,这几日竟是昼夜不眠。公主来过几次,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询问了这几个月来地一些经历,苏清楚得看的出来公主眼中地担忧之色日益沉重。
入夜,前方天澜城头挂满磷灯,照彻天地不夜。华丽地船舱之内,苏试图把幻剑藏入自己地身体,正满头大汗地凝神控制着剑隐于虚空。那是老人几日前才教他的术法,剑也是老人赠的,正是那把青苹。老人斜倚在一旁地软几之上,时不时地瞥苏一眼,目光却是悠远。看着眼前稚嫩笨拙地苏,老人仿佛想起自己曾经那段岁月。那是多么悠久地从前啊!老人在心里感叹一生,仰起头将手中地美酒一饮而尽。那是新酿地青罗弗酒,帝都千金难求,此刻却如江河如海一般灌入老人地心肠。老人的眉间是浓地化不开地惆怅。
“圣师!圣师!”伴随着宫鞋踩踏船板的嗒嗒声响,帝女轻皇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丰满地胸脯随着呼吸起伏,满脸地地惊慌,全然不似往常波澜不惊,落落大方地仪态。
“圣师,你出来看看吧,水里水里好像有东西。”轻皇略有些喘气地说道。
“终归是来了!”老人喃喃自语,仰头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扭头对着二人说道:“你们都还没经历过天年吧,此次让你见识一下,对你们将来也有好处。我们出去去吧。”说着,便领着两人出了房间。
此刻,灯火辉煌地天澜城伫立在前方,船四周便越发地显得寂静,星垂旷野,水面倒映着点点星光。然而,奇怪地是水中地星光越来越密集地聚在船地四周,同时不断地有星光从远处飘来。绵延沧水,宛若星河。
众人循着水中光点飘来地方向看去,念力也随之展开,那些星光好像来至海上,越过天澜,汇集于此。
“这是什么?”苏指着船下地点点“星光”。
“天澜城西边是什么?”
“是海。”轻皇回答道。苏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为什么没有回答自己地问题,而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仿佛是知道苏在疑惑什么,老人解释道:“是的,天澜城以西是无垠大海,传说在极远地大海之中有一只泉眼,名叫黄泉。传说每一个人或妖或兽死后魂魄都会化为星光,归于黄泉。”
“这水中的光点都是曾经葬身在我手中地魂魄,他们之中有人,有妖,也有兽。此刻,他们就是想趁着我最虚弱的时候来报仇。”老人继续说道,眼里地郁结越发地沉重。
好像是为了印证老人地话,一声长啸传来,一只星光堆砌地,恍若幻像地龙兴巨兽从水中跃起,溅出一河地星光。
这一声长啸打破了寂静地水面,一时之间,由光点构成地,形形色色地魂魄从水中探出了脑袋。然后,是突然的安静。
然而,转瞬之间,江水便如同沸腾了一般。各种狰狞恐怖的异兽蹿出水面,奇怪的是丝毫没有江水飞溅,江水依旧奔流着着,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条巨大的碧玉绸带。巨兽腾空,溅起点点的星光。
“戒备!”轻皇轻呼一声,训练有素地帝鸿卫立马行动起来,却被老人阻止了。
“没用的。”老人轻轻拍了拍轻皇地肩,示意她不要紧张。“再有片刻,我的念力便会流失殆尽,到那时他们才会发起攻击,直至明天太阳升起,它们才会散去。”
“遗憾地是,我恐怕撑不到明天早上了。”老人继续说道,语气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地事情。“其实说实话,我活了近七百载,什么都经历过了,唯独死亡对我来说是那么是那么神秘与无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说来真有些好笑,真到那么一天,我竟有有些害怕。”老人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仰头又将酒壶伸入唇边,然而壶中的酒早已饮尽,老人皱了皱眉,甩手将酒壶扔入了沧江。
就在这时,满江地灵魂嘶吼着朝船上扑来。帝鸿卫士集结成巨大地盾墙,却发现那些星光竟直接穿过了自己地身体,片刻也不停顿地向老者直扑过去。却瞬间被一道光环击散成点点星光,消散,暗淡而去。是轻皇出手了。
然而,魂灵大军仿佛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地撞击撕扯着念力凝结而成的屏障。细细密密地汗从轻皇地鬓角渗出。
“没用的,你撑不了多久的。”老人缚手而立,看着不段撞击过来地魂魄,脸上看不吃一丝的慌乱。
“圣师,坚持坚持啊。我已纸鸢传送给师傅,相信师傅一定能赶来的。”轻皇口舌有些哽咽,显然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师傅能否及时赶来。
苏也在用念力极力维持着幕墙,只是他毕竟修行时间尙短,不过几秒,便有些精神空虚,难以为继。苏依旧咬牙坚持着,仿佛就像是又回到了沙海雪域带着莹奋力坚持一样,很快他酒感到眼光迷离,精神难以集中。可他还是在坚持着,即便只能断断续续地附加着一丝一毫地念力,他却始终不曾放弃。很快,他的眼角与二中便有鲜血渗出,一如沙海雪域一样,血脉伸张地声音让他感觉道生命地鲜活与可爱。
忽然,他好像想起来。
苏从怀中取出那面古朴的铜镜,用尽所有地力气将铜镜高高举起。一时之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了。然而,不过片刻,巨大地,洞彻天地的眩光从铜镜之中宣泄而出,所有的魂魄仿佛都被这道白光净化而去。
众人眼前皆是一片白茫茫,片刻之后,光芒敛去,苏跌落在甲板之上,轻皇眼中一阵惊喜,扭头却发现老人地嘴角却又鲜血不停地渗出,伏靠在船栏杆之上。
“圣师,你怎么啦?”轻皇上前问道,却又嗔怪起来:“原来圣师已经偷到了却邪镜,却怎么不早拿出来,害我好一阵担心。”
夜色又降临大地,水中地光芒却始终聚而不散,显然这些魂魄忌惮与却邪镜的威力,却又舍不得离去,在水中低低地嘶吼。
“却邪,却邪。此刻我也是他眼中地邪祟啊。”老人有些自嘲地笑笑,“本来想偷却邪镜可以捱过天年,却不曾想恰恰是为此送了命啊。”
轻皇扶着老人,感受到老人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担忧与不解地看着老人,苏也赶忙爬过来扶着老人站起来。
“北境之中,我和阴阳寮中一位大能交过手,为了击退她,我的血曾经沾染过却邪镜。却不曾想,却邪镜沾了我地血,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汲取我的念力与生命力。”老人像他们解释道。
“我曾经用念力试探过却邪镜,却发现它与普通的铜镜并无分别。也想过毁了它,奈何任何地攻击都对它无效。却邪,真是邪门啊。咳咳咳”老人继续说道,也不过几句话地功夫,竟开始咳出血来。
“圣师,你少说话。”轻皇的声音已经哽咽,仿是知道了故事地结局。苏在旁边低着头,没有声音,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见二人这副表情,老人似乎大感欣慰,对着轻皇说道:“常常羡慕你师傅收了个好徒弟,没想到临死也还能落得个后继有人。咳咳公主,苏是个苦孩子,你帮我咳照顾好他。”
“嗯”轻皇低低答应了一声,低头抽泣起来。
苏仅仅攥着老人地衣襟,看着老人,两人对视一眼,苏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先生,”苏开始哽咽,不知要说些什么。
“好孩子,别哭。也不知道把你带到念师这条路对不对,好好活着,别恨我。”老人说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老人扭头,不让眼泪掉出来,看见前方灯火阑珊地天澜城,第一次发现尘世是如此地美好。
“千年一梦啊!”老人感叹了一句,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甲板一跃而下。
“圣师!”
“先生!”
船上传来地声音,老人已经听不清了,倒坠而下,前方的天澜城灯火阑珊,笙歌燕舞。多么鲜活真实地天澜城啊。
真的是千年一梦啊,直至此刻,才知道我从未真实地活过。
落入水中,已无知觉,融入与点点地星光之中,暗淡,散落。
天空露出曙光,山河朦胧,如同无数个相似地清晨一样,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船驶入天澜,少年跪坐在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