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斯楼位于首都军大的东南角，距离宿舍不算太远。
颜安和郭淳到达的时候，楼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颜安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人群中心的某个人。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假装没看见。
不过二愣子郭淳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用胳膊肘蹭了蹭颜安，向人群中心仰起头：“你弟可真厉害，一大清早就那么多人围上去了。”
这年头，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郭淳这话刚说出口，话中提到的人就跟有感应似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这边。
那位可不是个普通人。他是个哨兵，还是个精神力ss级的哨兵。
哨兵这个词出现在距今大约几千年前。那是人类历史刚刚跨入星际时代的时候，大部分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一种名为精神力的东西。这种力量来源于人类的大脑，或强或若地让人在感官、体能、反应和智力上有所提升。
而所谓的哨兵，就是这种异能表现更为发达的人类。
普通人——比如郭淳——精神力普遍在c级和d级，封顶也不过是个b级。而哨兵则不一样，这些异能者通常会在十**岁觉醒，一旦觉醒就是保底a级的精神力。
可不能小看这a级和b级的差别。尽管字母排序是紧挨着的，但这一级之差就有如云泥之别，数量上也是大幅度缩减。以颜安所在的alpha星系为例，每一万个人中可能只有一位哨兵，可谓真正的万里挑一。
哨兵虽然少见，但那些都不关颜安的事。而现在走过来的这位，他不仅是个哨兵，还偏偏也姓颜。
他叫颜寒，严格算起来，是颜安的远房堂弟。
郭淳眼见着他走过来，还特兴奋：“喂，他不会又来找你麻烦吧？”
语气里透着一股随时准备打抱不平的正义感。
颜安心想，我算是求求你了，你闭嘴就没我啥事了。
他不着痕迹地瞪了郭淳一眼，面上还是一副软绵绵的白兔样，缩头缩脑地假装没看见对方。
颜寒却没打算这么做，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颜安面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早上好啊。”
明明是一句正常的问好声，眼睛里却偏偏露骨地传达了鄙视。
没等颜安回答，郭淳跟护犊子的老妈一样率先上前一步：“你早啊，颜小弟。”
颜寒冷冷地扫过他，转而又一副笑中带刀的样子对颜安说：“哥哥是上午十点做精神力鉴定吗？”
果不其然，周遭的人随着这句问话将注意力转到了颜安身上。
“那是谁？”
“好像是颜寒的堂哥吧？”
“怎么是个普通人？我还以为颜寒这样的肯定一家子哨兵。”
“他爹还是个上将呢，我听说他俩是同一天生的，前后就差几分钟，没准是抱错了吧。”
“不至于吧？”
“谁知道，你没看他那样子，缩得跟小白兔似的，和颜寒差距太大了吧。”
颜安津津有味地听着远处那些压低声音自以为不会被听到的闲话，十分称职地表现出了一个没用的堂哥应该表现出的样子。他恰到好处地后退半步，站到郭淳的身后侧，假装没看见颜寒肩上那只同样睥睨着他的白头海雕，低声回道：“是，是啊，你现在就要去做了吗？”
“嗯，ss级的精神力全部释放对测试机的压力比较大，所以只能放在体能测试之前进行，好跟你们错开。”
颜安恍然大悟状：“哦哦，原来是这样。”
“哥哥之前的精神力鉴定是几级？”
颜安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b级？我记性不太好……记不太清了。”
“没事，哥哥，普通人记性差一点是正常的。”颜寒的笑容不减，他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戏差不多演完了，便道：“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舰载机测试时见，哥哥。”
说着就大摇大摆地在周遭吃瓜群众的注目礼下离开了。
“什么东西嘛！”被全程无视的郭淳愤然道：“不就是ss级精神力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拿鼻子看人吗？”
颜安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颜寒这次这一番话说的极其自然，语气温柔笑容又有如朝阳，除了眼睛里没藏好惯有的鄙夷、肩上那只精神力具象化的大白头鸟也暴露了他的心情外，光看外表和演技他能打个88分！
所以他本以为迟钝如郭淳是不会察觉到那番话里的讥讽之意的。
没想到笨蛋偶尔也能闪现出人类智慧的光芒。
颜安摸着下巴意有所指道：“唔，还真的挺了不起的。”
郭淳显然会错意了，顿时升起一股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老妈子心态：“不是吧颜小安，别人说说就算了。你可是颜上将的儿子啊！就不怕风头被那家伙全抢跑了？”
皇帝殿下嫣然一笑，以一股颜氏百年基业在面前毁于一旦也巍然不动的淡然心态回答道：“抢跑就……抢跑呗？”
郭淳不由得想起古地球的东方历史中也有这么一位烂泥扶不上墙的，心中一阵哀叹：先帝啊！蜀国亡啦！
颜安没理他，他目送颜寒走进测试房，见他进门，本想转头，却猛地感到一阵不适——他心跳骤紧，脸倏地红到脖子，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软绵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倒下。
郭淳还在那儿自怨自艾：“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臣本布衣~幸得先帝赏识寄臣于殿下身侧，奈何殿下乐不思蜀~无大志哉~~”
“我爹还没死呢……”颜安就是身体不适也忍不住先吐个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强压下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该死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他捂住脸，没等郭淳察觉便一把推开他，径直跑向另一边的厕所。
秦轩看向屏幕上写的sss级评定结果，又看到那终端在吐完结果之后啪得一声冒出黑烟，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工作人员致歉：“仪器坏了，不好意思。”
身边的雪豹舔着爪子慵懒地睁开眼，露出一双异色瞳孔。
首都军大的教职工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此刻还是有些架不住脸，只得在体检表上写下三个快戳破纸张的s：“少校，这仪器……一台要三十万星币。”
“我会赔偿的，”秦轩扯了一下嘴角，顺手一指隔壁一台：“那台就是我去年赔过来的。”
那位教职工看着那台造型犹如骷髅、颜色却像彩虹的精神力测试器，沉默了。
内什么……少校……您的品位好像……
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进门的颜寒可能也没想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因而迎面撞上一只硕大的雪豹免不得受到了惊吓，肩上的白头海雕嗷地一声飞起，在屋子里闹腾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
不过他很快认出了秦轩，伸出手把自己的精神兽召了回来——毕竟这位可是首都军校唯一一位拥有军衔的学生，他点点头向秦轩示意，然后走到那位教职工面前。
“是看到少校的精神兽了吧？怎么样？听说是一只异瞳雪豹，应该可好看了。”教职工压低声音调侃道：“不过幸好我看不见，不然冷不防地看到一只这么大的食肉动物还是挺吓人的。”
精神兽是哨兵特有的精神力具象化产物，即使是b级精神力的普通人也不可能看到。
颜寒忍不住瞄了一眼那只懒洋洋的豹子，感同身受：“确实。”
雪豹的主人突然开口道：“学弟……你是一年级的学弟吧？”
颜寒没想到秦轩会找他搭话，条件反射地立正稍息：“是、是。”
秦轩笑道：“不用这么拘谨。我就问问，你是不是涂了什么香水？挺好闻的。”
这个问题实在超过颜寒的预计。他条件反射地如实回答：“不，没有。”
答完又觉得奇怪，他思考了三秒，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难道秦学长在撩他？
秦轩自己也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妥，但这香味太甜了，以至于他的问话有点不经过大脑。
真的太甜了，简直像是配合着他的喜好调制出的熏香剂，又像诱人犯罪的罂|粟花，只要沾上一点，就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周身泛起的躁动站起身，觉得是时候离开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做测试吧。”
“是，学长。”颜寒毕恭毕敬地回了一个军礼，然后跟着教职工来到精神力测试器前。
颜寒：“……”
颜寒：“那个，能换一台吗？”他是对视觉美有追求的男人。
教职工抚摸着那台特立独行的彩虹骷髅，笑着说：“这是我这儿的最后一台了。”
秦轩走出门就知道颜寒说的是实话了。
因为门外的香气比里面更浓郁。
他的五官比大部分哨兵都更发达些，因而循着这气味找到源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奈何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一眼望过去竟然被满大堂的学弟学妹们撞上了。
那些正等候着做体检的大一学生们很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面容英俊的少校学长，其中的哨兵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身旁标志性的精神兽。
“异瞳雪豹？是秦少校吗？”
“什么什么？是秦轩？”
“是少校本人？！嗷嗷嗷！他是我男神啊！是我报考首都军大的动力啊！我此生无憾了！”
“签名……纸笔有吗？！”
“体检谁带那玩意儿啊，你说直接问少校要通讯器编号的成功率大不大？”
完了，因为外出任务太久没回校园，都忘记这茬了……
秦轩面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计算出了撤退的路线。赶在引发sāo luàn之前，立即迈开长腿，脚下生风似的朝着角落里人烟稀少的厕所走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厕所的深处有一扇排风用的小窗。他可以从那里跳出塔尔斯楼，然后直接前往距离这里最近的文光楼。至于进了文光楼之后……对了，昨晚郑星云在文光楼做实验，一宿没归……
很好，目测距离还剩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就在秦轩走进厕所，准备完美执行计划的一刹那，他被从里面走出来的颜安撞了个满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