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想着日后找个借口问问他喜不喜欢那条领带的款式……苏杭推开门,连包装盒也没有拆开,更别说看一眼了,直接将那上万的手工领带捅进了垃圾箱。。
苏杭笑道:“不过我约了人庆祝,带这东西不太方便。”
听得“砰”一声,是苏杭带上门利落地走了。
“……”俞叶舟气息一窒,眼前矒矒发黑,胃里忽然泛起干呕感,就连前头舞台上的吵闹和音乐声都渐渐离他远去了,很快他肩头一歪,脑门咣当又撞在化妆镜上。
再醒来时夜色深沉,抬起手,发现自己又躺进了医院,手背又被扎上了针头。
透明冰凉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进血管里。
胃部的不适仍在,是隐隐地痉挛痛,但比刚才昏厥过去时要好多了,只是看向天花板时眼里仍是花花搭搭的,像是在看一台老旧闪星的电视机。
俞叶舟清清嗓,一名夜间查房的护士刚好路过,就进来查看了一下。俞大总裁还没开口,就被严厉地教训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不知道吃饭啊?非得饿到低血糖,挨这一针才舒坦?”
大老板连连点头,但因为血糖还没补上来,连点头都显得十分虚弱。
“行了,睡一觉就好了,下次注意啊!”护士记录完血压血糖之类的数据,便离开了病房。
俞叶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态迷茫地盯着床边的输液瓶,漫无目的地数着一滴一滴漏下来的液体。他从出国读书到回国演戏,最后到夺得公司大权成为势霸一方的娱乐大佬,做的每一件事都目的性极强,而且不达目标誓不罢休,唯有苏杭这件,让他彻底失了准头。
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曾经那点寡薄的恋爱经验和残缺扭曲的恋爱对象让他像只热锅里的蚂蚁,明明脚下的温度越来越高,他却只能毫无章法地团团乱转。
回国前,俞叶舟跃跃欲试地想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苏杭倒清楚,包括他跟俞原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反目,跟符夏又是怎样的关系,但是苏杭却说——我约了人庆祝。
他又吸一口气,好像连大脑也有点缺氧了。
正待闭上眼睛任自己彻底睡过去,忽然仿佛吴睿推开房门急匆匆地跑进来,在病床前站定喘了几口,才掏出包里的平板电脑,划开图库。。
“老板,有一条娱乐八卦新闻,您看……要不要压?”
俞叶舟不耐地睁开眼睛,心道吴睿跟了他那么多年,怎么连这样的工作都要拿给他过问,待要摆手让吴睿自行处理,便听这助理踌踌躇躇地说道——
“是关于,金叶奖新晋影帝的。”
金叶奖新晋影帝不正是苏杭吗?!
俞叶舟伸手要拿,吴睿不知又搞什么鬼,把平板藏了回去:“老板,要不您还是别看了,我直接让人把它压下去得了。”
“给我。”俞叶舟蹙眉,忘了自己还挂着针这回事,直接用那只插着针头的手将平板抢了过来,莹莹的光映照在俞叶舟眼里,只见他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面部肌肉也僵硬得如一块卵石。
这确实是一组关于苏杭的照片。
画面里却是一个他与一名中年男子偎在某家餐厅里用餐,那名男子正亲密地给苏杭夹菜。后面几张更是过火,是两人用过餐后,并肩漫步前往一家星级酒店。在酒店大堂前,男人驻足停留,等苏杭去便利店买了什么,之后他抬手摸了摸苏杭的后颈,然后两人共同搭电梯上楼。
在电梯门内的最后一张照片内,该男子终于露出了正脸。但凡是影视传媒界从业人员,就没有不认识他的,那是——廖牧然。
俞叶舟猛然又想起苏杭说过的话:“我约了人庆祝,带这东西不太方便。”
原来,那个让苏杭不方便带着别人的礼物去赴约的人,竟然是人称雅痞导演的廖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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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到苏杭夜会廖牧然的娱记是个入行没几年的新人,一个刚从端茶倒水复印资料的跑腿助理升级成拥有一张正式办公桌的小记者。那套照片还没在手里捂热乎,他就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捂了嘴罩了麻袋,一路颠簸后又被人扔进了小黑屋。
因眼上蒙著条黑布,娱记也看不清面前的是谁,只能听见茶杯和桌面之间发出的轻微碰响的声音,他往后缩了缩,后背又被人用膝盖顶住。
“……饶、饶命?”事到临头,他隐约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毕竟这个月他毫无业绩,才拍到了苏杭这条大料,就被人下了麻袋,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先叫饶命总是没错的。
“昨天晚上,拍到什么了?”有人捏起他的下巴,冷声问道。
“拍到苏……”小娱记身体一抖,赶紧哭著改口道,“不不不,我什么也没拍到!”这话说得太违心了,他已经连夜写好头条文章发给了主编,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公开了,于是他不由喉咙一抖,差点紧张得哭出来。
一名保镖走过去,从他脖子上扯走了那台堪称是记者生命之源的相机,打开来找到那几张照片,给俞叶舟过目了一下,得到老板点头示意,保镖便将照片尽数删了个干净,然后“咚”的一声,将机器直接摔到水泥地板上,零件四分五裂,破碎的外壳蹦到了小娱记的手背上。
结果这娱记很不争气地真哭了,眼泪哗哗从蒙眼的黑布里往下淌,边嚎啕大哭边喊道:“我、我就拍了几张照片!你们想要就直说嘛,干嘛摔我的相机啊!我省吃俭用几万块才好容易买来的,现在分期还剩六个月呢!你们怎么说摔就摔了哇啊啊啊啊!”
俞叶舟第一次见到男人能哭成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简直哭得他脑子里像开了家活禽市场,他摆摆手,吴睿就替他凶道:“再哭剪舌头!”
“!!”娱记立刻闭上了嘴。
吴睿:“说说,还看到什么了?”
娱记摇摇头,抽噎起来:“就看到他俩一起吃饭,还摸了摸、抱了抱,然后开了个房……”话没说完,吴睿就看见自家老板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他忍著幸灾乐祸的笑容,多问了几句,小记者就倒豆子似的解释道:“我本来不是去拍苏杭的,是要拍一个女星,结果那女星没出现……我都打算撤了,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叫我再等二十分钟,就能拍到一条足够我吃半年的大新闻……”
俞叶舟皱起眉,目色深沉,缓慢沉静地问:“是谁?”
“不知道……”娱记说,“他说完就挂了,再打回去就已关机。”
俞叶舟远远坐在一只圆椅上,手指磋磨著茶杯的边缘,居高临下地打量著这名娱记,见他吓得肩膀颤|抖怕是真的不知道详情,只是被人稀里糊涂地利用了,便也不打算能从他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这人还是要教训的,就叫手下把他关这儿一晚,长长记性,也让他明白苏杭背后的确有人撑腰,不是什么三流娱记随随便便就能泼脏水的。
但俞叶舟其实也有点幼稚的私心,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就算苏杭有人撑腰,那人也不是那个风|流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雅痞导演廖牧然。
他们带著手下刚离开这栋废旧的小屋,上了车,吴睿就接连收到几条信息,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瞪大了,拇指刷刷地在屏幕上滑动。
俞叶舟坐在后座,十指交叉,正闭目养神,此刻见车迟迟也不发动,便也睁开了眼,微有烦躁但语气仍旧冷淡,问了句:“怎么了。”
吴睿有点心虚,捏著手机的力度快把屏幕掰弯,他踌躇一会儿,觉得早死晚死都是死,便扭过身子来,一副负荆请罪的忏悔表情,闷声道:“我办事不利,那条新闻不知怎么的……被发出去了,还上了微博热门……”
俞叶舟眉头拧紧:“来源是哪里。”
“一个新注册的微博小号,因为打的是‘金叶影帝’的tag,所以没被注意到,很快就被人看见了。”吴睿说,“我已经联系相关负责人往下压了,但是苏杭现在正在获奖的风头上,能不能压得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他说完战战兢兢地等著这位皇帝下旨,是杀是剐还是贬他都认了,这阵子这位俞大老板对苏杭重视得紧,每天能把苏杭寥寥无几的旧微博状态品味上几十遍,而这次,毕竟是因为他身为助理的失职,让这么大条黑料直接盖在了苏杭头上,俞总龙颜大怒才是正常的,说不定还要连坐九族。
然而自以为摸清了老板脾性的吴睿头一回失策了,俞叶舟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便似思考出了什么,肩膀向后靠住了椅背,有些疲累地将视线转向窗外,看著一望无际的郊野荒田,从鼻息里叹出一股薄薄的气流,淡然开口道:“知道了。尽快联系上苏杭,不管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先把他稳住,他跟廖牧然是真也好、假也罢,别让他一时冲动就乱说话。这件事一定要与方梓联系好,让她带领公关团队去操作。”
吴睿一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逃过了一劫:“啊,那我……”
“不关你的事。”俞叶舟慢慢松开了眉心,闭上眼,吩咐道,“开车吧。”
能在俞叶舟说要封锁什么的时候,不怕死地将消息放出来的人,只有一个——俞原。
吴睿心不在焉的,翻来覆去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刚把车子开进了城,就听后座上俞叶舟吩咐道:“调头,去湖城老宅。”
“现在?”吴睿大吃一惊,抬头看了看著苍茫的月色,“现在去,怕是要明天早上才能到了。”
俞叶舟没再说话,看来是下定了决心,吴睿只好扁扁嘴,踩著这漆黑夜色连夜赶往湖城的俞家老宅。
俞家老宅是上世纪便建成的,当时流行风水之说,是故这片地方经过精心选址,依山临水,独成一处风景秀丽的私人园林,园中左右错开几处自带小花园的独栋别墅。天光微蒙时分,宾利终于驶入了俞宅大门,却没往俞坤所在的主宅去,而是径直奔向另一边。
一座精致华丽的小楼出现在视野的前方,吴睿纠结著,连车速都缓下来了。
因为那儿曾是俞叶舟母子的旧住处,是园子里风光最好的地方。后来容倪去世,俞叶舟学成从国外回来时,别墅已经换了主人,连装修风格都从容倪喜欢的大气素雅风改造成了不伦不类的奢华欧风,容倪的房间更是被毁得一干二净,一丁点可供俞叶舟回忆的旧物都没剩下。
若是以前,俞叶舟提起这里都会心生厌恶,更是绝不可能踏入里头半步,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些账也该与这里头的人清算一下了。
门口佣人见到俞叶舟的车,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两句,提醒道:“大少爷还没睡醒。”
俞叶舟平日虽冷惯了,但对这一众佣人还算是平易近人,大概是推己及人,明白居人屋檐下的不易,鲜少与这些跨洋而来的打工者们发脾气。但今早他却脸色极差,自打下了车便一言不发,神色一直晦暗不明,直把人冷得发颤。
这里是说俞总进了门,正好遇见芋圆下楼。
俞叶舟微抬起视线,俞原便轻轻垂著,肘和腰都偎著楼梯扶手,像张失去骨架的画皮之妖,挑起的眼角在尚未睡醒的迷蒙神态里显得愈加的媚气十足,简直和他那个小三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舟?”俞原张口软黏地唤道,也并不理一理几乎要散开的睡袍,走了下来,笑道,“你怎么来了?不会是连夜从云城赶来的吧,西装都皱了。”
他踱到俞叶舟身前,以手抚平了西装胸前的皱褶细纹。
俞叶舟盯著他看了几秒,突然一动,一把抓住了俞原的胳膊,将他踉跄著往楼上卧房里带。
俞原挣了两下,却摆脱不了俞叶舟那股似要将他腕骨捏断的蛮横力气:“做什么?”
“你不想被佣人看见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吧?”俞叶舟将他拽上楼,往房间里一掼。
这里是说俞总把芋圆关进房间里谈话。
俞原:“是你自己要进来的,可不是我拉你进来的。”
俞叶舟冷著脸收回视线,却看到脚边躺著一条银亮的脚链,链上细细一圈坠挂著精致的叶子造型的装饰片。这条脚链他认得,是符夏贴身佩戴的东西,俞叶舟深感荒唐,随便问道:“昨夜符夏在这?”
“你是来找符夏的?”俞原挑起音尾。
俞叶舟往前走了几步,踢开床边一条堆满了衣物的梳妆凳,找遍屋子也没看见个能坐的地方,只好在床铺一角挑了个干净的地方沉身坐下来,才面无表情道:“我是来找你的。昨夜玩的可好,现在应该睡醒了吧?”
俞原笑了笑,对句中重点避而不谈,转而继续说起符夏:“昨夜符夏确实在我这,天没亮我就把他赶走了,你以为我还会和他上|床?”他嗤然一嘲,“怎么可能,他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不然你觉得他这几年在那所快要倒闭的小经纪公司里是如何混下来的——从制片人到导演到投资方,都知道他是个肯为了男n号角色而陪|睡的贱|货。我也不过是哄他说,会给他挑个大ip的男主当当,他就感激涕零地连夜赶来献身。”
“当年保他的是你,他自然对你感激涕零。”俞叶舟对此并不感兴趣,言外之意符夏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话音落下,他望著俞原白里透红的脸庞,勾了勾手指:“chris,过来。”
chris是俞原当年留学时的英文名,他们二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俞叶舟经常一边目不转睛地看著他,一边用低沉的气音轻轻地唤他“chris”,那几个字符就像有了磁力,将他们粘在一起。
俞原施施然走过去,得意地笑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俞叶舟两手撑在身后的床上。
没想到,俞原竟然无比自信道:“当然是为了我。”
俞叶舟嘴边漫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但也不开口,如一只静伏的猛兽般深邃地打量对方。但令人感到嘲讽的是,这具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躯体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魅力,连带那段青春年少的情窦初开一起,全部褪了色。
“你以前包养过的小情|人们,都说俞总你冷淡薄情,连床事也不积极,真不知道包养他们是做什么用的……呵呵,他们只是没见过你热情如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而已。”俞原笑著“其实他们俞总长情得很……小舟,不来尝尝我?”
俞叶舟的眼底瞬间黯下来。
俞原笑得像朵灿开的罂粟,亦像个扭腰邀欢的娼子:“你尝过我,就知道符夏和苏杭都不算什么。毕竟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得不到苏杭,所以便自以为他是你的真爱,可你若得到了我呢?小舟,你最想得到的不就是我吗?”
这里是说俞总故意对芋圆说,好啊那你自己搞。
俞原最吃不下这一套,他想要的通通都要牢牢实实地抓在手心里才行,他想要的东西也好、人也罢,都必须一点疑虑半分疏离都没有,要心甘情愿地被他攥著,哪怕被攥成了死物,也是他俞原的东西。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俞坤从来没想过把公司给他这个小三的儿子,所以他曲线救国,从俞家这位正统太子入手,如愿以偿地拿捏住了俞叶舟那点初开的情窦。少年人的心一半属于梦想,另一半则属于爱情,简单得很,但这爱情须得波折跌宕,求而不得,须要经过好一番爱别离恨长久的折磨戏。就像驯服一只野性极大的猛兽,先将它眼前的光遮住,打够了鞭子,打得它鲜血淋漓,最后只需准备一顿精美贴心的食物,便能顺利收入笼中,这辈子都逃脱不掉。
驯服过的猛兽是认主的,俞叶舟更是如此,他虽口口声声说著早已放下那段感情,但若不是心里有梗,又怎么会对他俞原避而不见。
只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有点多了,先是符夏,后是苏杭。符夏心性不稳,好高骛远,极易自我怀疑,且不说一看符夏那张脸,就知道俞叶舟是拿他当替身,俞原也没花太大气力,就把这人完美地解决掉了。符夏跟著俞叶舟是为了利,而苏杭是为了情,为利者以利诱之,为情者以情灭之,对付苏杭可谓是一点成本都没有,初看起来比符夏还容易打发。
俞原几乎要把俞叶舟绑死了,就差最后好言好语地顺个毛表个意,哭诉自己如何爱意汹涌却只能竭力压制,就能让俞叶舟这个傻子不离不弃,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更别说别的。
结果没想到,俞叶舟却对苏杭上心了。
他只好提前给糖,把俞叶舟的心拉回来。
这里是说俞总把他绑起来了。
这才闲庭漫步地般的走回床尾,软绵床垫向下轻轻一陷,俞叶舟坐在俞原看得到却够不著的地方,两腿随意地上下交错在一起,侧目打量著俞原,冷静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
俞原咬紧牙关,颇为愤恨地盯著他。
“我们从头开始说。”俞叶舟转动著自己的手腕,“先说,接送符夏的那辆车,是不是你派去的;再者,把我别墅密码告诉符夏的,也是你;还有,你让符夏自以为我对他还留有旧情……这些都不算什么。”
俞原身体一抖:“……”
“这次让人去跟拍苏杭和廖牧然的,也是你吧。”俞叶舟声线极稳,不扬不沉,也并不是要质问什么,只是在平实地讲出一个个事实。他伸手弹了弹袖口沉著的飞尘,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也算是符夏的半个金主,有没有跟他去看过片场?有没有见过……”
他侧顷上身,冷冰冰地咬出几个字来:“——爆炸戏。”
“……”俞原咬紧后牙槽,“没……没有……”
俞原“哦”了一声,惊奇道:“可我怎么听说,有人说在片场听到符夏和金主在电话里争吵?”
俞原眯起眼睛,泪水断了线似的滚出眼眶:“俞叶舟,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俞原。”俞叶舟倏忽直起身子,嗓音一沉,“我一而再地避让你,是念在我们血管里流著一半相同的血,念在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的份上。我纵然恨你和父亲,却也不会想对你们如何,但如果你们一个个都想对我的人下手,那也别怪我不念父子兄弟之情。”
“呵,哈哈……”俞原猛地大笑起来,“俞坤疼爱我?他最疼爱的不是你吗!他只把我当做一个养在身边的|宠|物,和我妈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他把你送出去学金融学管理,却把我扔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学医!”
俞叶舟皱起眉,半晌才道:“你说的那个鸟不拉屎的学校,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科大学,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父亲知道你头脑虽然聪明,但性格却不适合经商,商场上那些你玩不转,会把自己毁了。事实证明父亲送你学医是正确的,倘若你学成之后安安分分做个医生,这么多年早该是世界闻名的名医了,所获得的名利绝不居于我之下,而你却非要选择回来开医院,拐著弯也要经商。”
“俞原,你是想证明什么?”
俞原扭过头,咬住下唇。
俞叶舟:“我不管你想证明什么,也十分不愿意去查探你那些弯弯绕绕的意图。只不过我的底线在那里,你不该碰苏杭,这是我的下限。”
俞原霍然弹起来,但因为手脚被缚,也只是挺起了些胸膛,气势汹汹地瞪著俞叶舟:“他是你的底线,那我呢?”
“……你是我的大哥。”俞叶舟道。
“呸!”俞原重重嘲笑一声,紧接著就跌回床被里,仍不服输地笑看著俞叶舟,道,“别自欺欺人了俞叶舟,你根本放不下我。你初到国外那几年,被人孤立被人排斥,是我陪著你、照顾你,我跨过一整座城市去给你庆祝生日!你第一次牵手亲|吻都是跟我,第一次梦|遗也是因为我,就连手|银也是我教你的……小舟,你整个少年时代最深的梦想就是要跟我在一起,你能否认这些吗?!”
“我不能。”俞叶舟神色平和,坦然道,“但我也不会因此越矩。诚然我喜欢过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我素未谋面的大哥,我纠结很久终于接受了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甚至想过该如何摆脱俞家跟你远走高飞,但我向你表白之后,你就突然消失了,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我没日没夜地找你,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而再也不能来见我,险些因此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而回了国之后我才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你在国外却骗了我整整七年。你在俞家过著父慈子孝万众瞩目的生活,你不是不能来见我,只是我上了钩,你也戏耍够了,不想再见我了而已。于是我恨你,恨你的母亲,恨到讨厌所有的兔子……这恨一直持续到我得知苏杭也是兔属种,我甚至因此质疑过他的感情。”
“只是后来,后来……”俞叶舟不愿说了,他不想将自己跟苏杭的波折讲给外人听,哪怕那波折也并没有多甜蜜,反而充斥著拒绝和疏离,充满了不定数,却也是他珍而重之的宝贝,他要藏在心里,以后只说给苏杭一个人听。
俞原周身已经出了一层湿汗,耳里俞叶舟的话也断断续续不甚完整,他两眼上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痉挛抽搐的肢体:“哈……你的眼光一直很烂,符夏是这样,苏杭未必不是。人总有求而不得的东西,符夏求的是红,你说苏杭求的是什么?你说……如果有人将这东西双手奉到苏杭的眼前,他会不动心吗?他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俞叶舟的嘴角抿紧了,心底腾起一阵寒涩的战栗,他知道俞原说中了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事实。以前的自己是恃爱行凶,把苏杭最渴求的东西揉碎了踩在脚下,如今苏杭身边有莱茵、有廖牧然,有无数未可知的威胁,苏杭会不动心吗……
“你也就这样了,”俞原喘|息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小舟……你能和苏杭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因为我在你心里扎了根,苏杭比你更早发现这个事实,所以他走了不要你了!俞叶舟……这根刺你永远也拔不掉……拔不掉!”
俞叶舟的眼神变得锋锐尖利,像一把开了刃的刀,他抓起薄被扔到俞原身上,盖住他姿态难堪的身体,将涌至喉头的一股苦涩咽回肚里,反身向门外走。
他咬了咬牙,狠闷地甩上房门:“俞原,那你看我是如何——连血带肉的把你拔掉。”
走出别墅,吴睿就将车开到面前来,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俞叶舟坐进车里,习惯性地将手插|进口袋,却不经意摸出那只遥控器来,他摇下窗,抬头望了望别墅二楼的那间卧室,将遥控器随便往身边的花坛里一丢,吩咐:“开车。”
“苏杭联系上了没有?”
吴睿道:“没有……”
俞叶舟叹了口气:“知道了。”
宾利刚驶出俞宅大门,就差点撞上一个莽莽撞撞冲出来的人影,吴睿一脚踩下刹车,脱口而出一句“卧槽,不要命了”!俞叶舟也被甩得撞上前面的椅背,他抬起头来,看到那是个中年秃顶的男人,正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守门的保镖,嘴里哭喊著什么,
保镖把他往门外一扔,啐道:“滚,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俞叶舟蹙起眉,问:“这是谁?”
吴睿仔细看了两眼,琢磨道:“好像是赵科长,赵勤,就是俞大少医院总院里财务科的科长,我见过一次。听说他有个独生女得了白血病,光前期治疗就把家底掏空了,也是个可怜人。”
“他来做什么。”俞叶舟眯了眯眼睛,“回头派人去接触一下,看看他找俞原是为了什么,他要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就尽量满足他。”
特殊要求?
吴睿对这几个字眼有些好奇,自从俞总从俞原的别墅出来以后,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他不敢明著问,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行了,明白就开车吧。”
“那,现在回哪里?”吴睿说,“回公司吗?”
俞叶舟闭目想了一会,问:“交代的那间公寓你办妥了没有?”
吴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苏杭搬出去以后家里东西都没怎么动,前两天我派人去打扫了一下,现在直接就可以入住了。”
“那就去那儿吧,回头把我常用的东西和衣服收拾收拾,送过去。”俞叶舟微微低著头,说,“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那里了。”
吴睿没敢发声,一路高速把人送回了云城,送到之前苏杭住过的小公寓的楼下。
俞叶舟独自上了楼,打开门,房间里果然如吴睿所说,与苏杭搬走时几乎一模一样——铺著碎花桌旗的小餐桌,米白垂坠的落地窗帘,沙发上散落几个圆圆的抱枕——只不过少了那些具有生活气息的日用品。他慢慢走进去,摸了摸桌子和电视机,然后躬身坐在了沙发上,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从空气里感受到苏杭的味道。
再睁开眼,房间里冷冷冰冰。
他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打了过去。
对方响了三声便快速接起,嗓音成熟深沉,含笑唤了一声:“小俞?”
俞叶舟喉咙里干涩无比,急需润泽,他捏著手机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才终于将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吐出来:“……廖老师。”
“嗯。”廖牧然把捏著手中的塑料勺,笑问,“有什么事吗?”
俞叶舟刚想开口,忽地听到从对方话筒里传来一阵被褥翻搅的动静,然后便有人轻绵地哼了一声,刚睡醒似的瓮声问“怎么了”,他脑子里轰得响了,一股股冰冷的寒流沿著脊骨涌上心头——他那么怕失去苏杭,那么怕有人会在他之前给了苏杭极为渴望的体贴和温存,那么害怕失联许久的苏杭是和廖牧然在一起,然而现实却结结实实的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们不仅在一起,还极有可能是睡在一张床上。
电话那头的廖牧然似乎是拉扯了两下被子,轻声说了句“没事,你继续睡吧”,然后才回过头来又叫一声:“小俞?”
俞叶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无助极了,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质问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只能打著官腔,以公司的名义道:“苏杭,在廖老师那里?廖老师应该也看到了新闻,苏杭在风口浪尖上,如果他继续跟廖老师在一起,可能……”
“嗯,是在我这里。”廖牧然应声笑道,“不过他中午多喝了两杯,现在还醉著。外界也不会知道他在哪里,你们有公关公司,苏杭暂时不露面也没什么吧。”
“是没什么,不过——”
廖牧然忽然打断他:“你想来看看他么?”
俞叶舟一楞,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自然是想看的,想看得不得了!
他还怔著,廖牧然却已报出了一串地址,是在市郊的一个别墅区内:“既然放心不下,那就来看一眼吧。”